沈氏的目光肉眼可見地柔和下來,偏過頭,握住女兒的手,柔聲說:“是,就是她。”
隨即她又轉向了顧月,目光冷漠下來,帶著些彆扭和再也藏不住的嫌惡。
“本是派人去叫你過來給你姐姐請安,卻不見人,如今既回來了,還不快點來見過你顧念姐姐?”
顧月知道這一世的沈氏比起前世對她更為厭惡。
但是真看到沈氏對她暴露出這樣發自內心的不喜,她心裡還是感到一陣膈應。
“母親,您不是說姐姐已經死了嗎?”顧月沒有立即動作,反倒是語帶疑惑,麵色迷惘地看向沈氏,“而且……您還說,是我害死了姐姐。”
如果真是如沈氏多年來用於打壓顧月的那一套說辭,是顧月害死了顧念,那如今這個姐姐又是怎麼回事呢?
如果不是,那同為女兒,沈氏為何又要那樣騙她?
沈氏麵色一僵。
“那當然是因為——”
“咳咳!”
沈氏的語氣有些激動,那一刻是真的很想將顧月的身份立即說出來,以緩和自己這麼多年遭受顧月違逆的不滿。
然而顧興為就在這時候走進來,咳嗽兩聲,打斷了沈氏未出口的話。
“月兒。”他看著顧月,語氣是慣來的平和,“你母親多年心結不解,是以當初言辭極端了些,你莫要放在心上,該為找回你姐姐而感到高興才是。”
相比於前世尋回顧念之後,顧興為對顧月不聞不問的態度,這一世的他還會出言相勸,已是十分難得了。
但顧月豈會不知是為了什麼。
無非是為了她與晉王的婚事。
“父親說的是,姐姐被尋回來了,自然是讓人高興的事,月兒也替母親感到高興。”
要真是顧念被尋回來了,那的確是件高興的事,她這麼說也不錯。
隻可惜,眼前這人不是真的顧念。
但是真正的顧念也不知道此生是否還有機會回來,既然沈氏覺得這人叫顧念合適,那便叫顧念吧。
顧月不想再跟他們繼續多待,敷衍了兩句,便福身告辭了。
顧念看了看她離去的背影,轉了轉眼珠,向沈氏道:“娘,我想去和妹妹說說話。”
沈氏雖然心裡不想讓親生女兒和養女走的太近,怕顧月心中不平衡給顧念使絆子。
但礙於這是女兒回家之後向她提出的第一個請求,她還是點頭答應了,隻是不忘了叮囑一句:“你妹妹平日裡心思有些小氣,你突然回來,她心中介意,或許會為難你。但念念彆怕,她為難你什麼,回過頭來都告訴為娘,為娘替你出氣。”
顧念聞言,心中有了些盤算,麵上乖巧地點頭,和沈氏不舍地告彆後,轉身追著顧月的腳步去了。
堂屋裡,顧興為在沈氏邊上坐下。
“方才若非我製止,你是不是便要直接將月兒的身世說出來了?”
他的語氣平靜的發沉,聽得沈氏心中一緊。
然而她的語氣還是一般的硬氣,“怎麼,前麵十幾年我都忍過來了,好不容易找回了女兒,就算告訴她又怎麼樣?念念本就剛回來,對家裡還不熟悉,就該讓顧月知道知道自己的身份,免得整日裡還真以為自己是顧家的嫡女,連我這個做母親的話都不往心裡去,還擺出那副樣子來讓念念不自在。”
顧興為聽不下去,沉下臉,“你也知道這麼多年都忍過來了,如今顧月還沒有嫁進王府,正是最緊要的關頭,若是讓她在這個時候與我們離心,徒生變故,到時候真得罪了晉王,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哪裡就有你說的這般嚴重。”沈氏雖然聽進去了些,可還是嘴硬,“我養大她這麼多年到今天,就算她知道自己不是我們親生的又如何,莫非就能不敬順了?”
她一麵發怵顧興為的黑臉,一麵又忍不住抱怨:“我看就是老爺你緊張過頭了,實在不行,乾脆我們將與晉王府結親的人選換成念念,畢竟這樁婚事原本就該是我們念念的,也怪老爺你,當初那麼著急做什麼?再等上幾日,我們尋回了念念,直接讓她與晉王議親,再悄沒聲的把顧月打發出去,能省多少的事情。”
自從尋回了顧念之後,沈氏就一直在後悔。
當初就不應該聽顧興為的,把這樁大好的婚事撮合給顧月,這些原本都合該是她念念的。
“要是嫁過去的是念念,老爺你也不用這般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為我們所用,念念是我們的親生女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心自然是向著我們的。”
沈氏越說,越覺得這方法實在可行,蠢蠢欲動到甚至想要立刻上晉王府去提出換婚。
顧興為一拍桌子。
“糊塗!”
沈氏愣住。
“你以為如今這是一句話的事嗎?”顧興為又何嘗不知這樣做的好處,可是他們是高攀,又不是低嫁,說換婚就換婚,“若是晉王知道我們明知顧月不是親生,且對她並不親近,還要讓她與晉王府聯姻,會不懷疑顧家將這聯姻當成兒戲一般?”
“如今我們隻是對外宣稱尋回了另一個女兒,顧月依舊還是我顧興為的親生女兒,這樣一切不變,未來念念我也會為她尋一段好姻緣,才是如今最穩妥的做法,莫要婦人之見。”
沈氏被說服了,隻不過還是免不了為顧念操心,“可是除了晉王,哪裡還有更好的姻緣?”
“你以為高門王府是那麼好入的嗎?”顧興為斥她愚昧,“高門王府規矩繁多,倘若真是在外流落十幾年的顧念嫁進去,因處事不當,受了輕視,顧家不如王府,你沒法替女兒討回公道,莫非就不心疼嗎?”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
若是顧月嫁了進去,無論處境如何,至少沈氏不會惦念。
這樣若是有什麼事情需要顧月去做,也不會因她是親生的女兒而束手束腳。
即便是顧月出了什麼意外,顧家也還有顧念。
想清楚這些,沈氏忽然就頭腦清明了。
“是,老爺,先前是妾身糊塗了。”她立刻換上了笑臉,不再和丈夫針鋒相對,“隻是因為剛尋回念念,心中難免替她操心一些,這才失了分寸。”
“多年夫妻,我自然是體諒你的。”顧興為對沈氏太過了解,知道她對親生女兒的惦念,也明白這份惦念正是對她最好拿捏之處,自然不會因此而怪罪。
“隻是往後,你說話行事要謹慎些。”他不忘叮囑一句。
沈氏應了,旋即親手替他倒了一盞茶,算作賠罪。
顧興為接過喝下,按說一樁事了,心情該平靜些,隻是不知為何,他卻總覺得右眼在跳,讓他不安。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不安似的,顧興為才將茶盞放下,便聽見外邊有人腳步匆匆進來,輕聲向他通稟:“老爺,晉王殿下來了。”
顧興為的茶盞一傾,不小心灑出幾滴水來。
晉王,為何會這時突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