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迎，我要對顧家出手了。”

春迎眉心一跳，忽然明白了什麼。

然而她卻最終向前幾步，伸手握住了顧月的手，問：“姑娘需要我幫什麼忙嗎？”

顧家與她，如今已然是全無乾係。

顧月回握住春迎的手，緊緊抿了下唇。

“晉王患病的消息，想來你也知道了。”

她長長地吐出口氣，跟春迎解釋了來龍去脈，最後才道：

“我要把這個消息散播出去。”

……

除了交代春迎之外，事情鬨大前，顧月再沒有跟任何人提及此事。

晉王之所以會私底下找來民間大夫看病而不是找禦醫，想來定是顧忌著臉麵。

因為倘若他真的患了這樣的病症，治不論治好與治不好，一定都會大失人心。

和已在其位同樣受到看重且名正言順的太子相比，一個人品有暇還身患有疾的皇子，根本毫無競爭之力。

不說前世這事就沒能瞞得過宮裡，這回有了顧月在其中推波助瀾，更是連百姓都沒能瞞得住。

皇家的顏麵已然丟了。

既然如此，就更斷然沒有放過罪魁禍首的道理。

更何況如今顧侯府已然宣告與顧興為一房斷了關係，沒了侯府的撐腰，在徐帝的盛怒之下，先前的欺君之罪，與如今謀害皇子的罪名，於是板上釘釘、毫無顧忌地被釘在了顧家的大門上。

顧興為與沈氏皆被貶為庶人，各打三十大板，逐至北地，不得受侯府接濟，後人亦永世不得科舉入仕。

晉王已然是不中用了。

沈凝硬要給自己掙了個晉王妾室之位，最後也隻給自己掙上了一身臟病。

沈凝出身不高，又是做妾的，全府都在緊著晉王醫治，哪裡會有人管她們這些無名小卒？

熬到最後，實在是熬不動了，沈凝不想眼看著自己爛掉，走投無路之下，竟求到了顧月跟前。

“求求你，看在我們從前至少做過許久姐妹的份上，你幫幫我。”

蒼白無力的請求，然而相對於沈凝向顧月說過的所有話來說，卻是從來沒有過的真誠。

沈凝身上的很多地方已經開始起疹子了，因為控製不住抓撓，血跡斑斑更是常態。

交給尋常大夫，已是治不好了。

顧月凝著她身上的痕跡看了片刻，吩咐身邊的丫頭去街上請個大夫過來。

“路都是你自己選的，如今我隻叫你死個明白。”

她這病已是沒得治了，用不著這麼聒噪地來她跟前卑微祈求，叫她看著隻覺心煩。

晉王府上沒人給她看病，她不知道自己已經沒得治了，那她便替她請個人來，告訴她。

“夫人這病……恕在下醫術不精，就算是施猛藥，也隻能勉強拖延，無法醫治了……”

終於得了審判，沈凝已是神情恍惚，有些歇斯底裡的征兆了。

她委身晉王才不過數月。

顧月看出她情態不對，歎了一聲，隻叫了小廝來，叫把人“請”回晉王府，順便給晉王稍上句話。

“晉王府上的妾室，還請晉王自個兒多加照拂，莫要鬨到大庭廣眾之下，徒惹笑話。”

聽到這話的晉王作何反應，顧月已沒有興致知道了，她隻是收拾好了裝束，著人駕了馬車出城。

今日便是顧府眾人被逐出城的日子，她自然要去看一看的。

隻不過行至半路，她遇上了特意回來尋她的徐元信。

“怎麼不等我一起。”他握了握她夏日裡還有些發涼的手，小心地捂在懷裡。

顧月默了默，卻並沒立即如往日一般接話。

直至來到城郊，遠遠望見了被一群官兵圍送的顧興為和沈氏。

因是這般大的年紀受刑，又沒有得到良好的醫治，他們連蹣跚而行都做不到，隻能被拉在車上，毫無體麵地押送著前行。

從今往後，他們便隻能拖著老邁殘疾的身軀，在北地艱難求生了。

當然首先，他們得先確保自己的傷口都能夠好起來，不至於死於惡化。

徐元信又一次牽過了顧月的手，安撫似的握在掌心。

望著顧興為和沈氏遠去的落魄背影逐漸消失在遠方，顧月緩緩垂下了眼睛，緊緊回握住徐元信的手，忽然開口：

“其實晉王患病的消息，是我使人散出去的。”

損壞皇室顏麵的罪過，已然是實打實了，與徐元信並不算是毫無關係，但她並不想將此事瞞著徐元信。

她隻是堅定之餘，多少顧忌著他的想法。

然而徐元信並沒有如她想象一般，有所責怪。

他隻是沉默了片刻，仍舊緊握著她纖細微顫的手，低低地說了一句：“我知道。”

顧月的心驀然一觸，猛地抬頭看他。

卻隻看到他眸中點點的包容、和溫柔的安撫。

“都過去了。”他的聲音低柔，像是生怕驚到她一般，認真許諾，“放心罷，往後……都有我在了。”

眼眶忽然有些溫熱。

顧月凝視著徐元信，許久許久，倏忽回神，才重新垂下了眼眸，輕輕地道了聲“好”。

低聲絮語間，她低垂的目光重新落到了身前彼此交握的手上，隻覺得一瞬間恍若輕舟已過，舊事皆去，今篇新啟。

如今她的身邊，已儘是她愛與愛她之人。

而於她最重要的事，是過好接下來的每一天，珍惜身邊的每個人，與每件事。

而從前種種，皆為過往，不必再提。

隻餘來日故事，猶待今後……緩緩再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