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比賽結束,除了一些記者和球探,不少的觀眾都像海水一樣流走了,很快,隊伍裡負責整理比賽場的隊員也上來了,正在兢兢業業地整理比賽後混亂的賽場。賽場上也有不少還沒有離開的隊員,他們正在聊天,眼睛不住地瞥著正在整理球場的人,像是看見了什麼好笑的東西一樣,大笑著,他們看上去都要年長一些,應該是高年級的成員。
看起來,今天是看不見白石的哥哥了,鈴木有些遺憾地扯了扯身邊白石的衣服,示意他已經到了離開的時間,但是他怎麼拉都拉不動,白石就像腳下站了根一樣,他的目光緊緊落在了球場內,看著他的神情,鈴木感覺有些冷,他感覺自己麵前的白石好像在一瞬間變成了一座石像一樣。
他順著白石的眼睛向著球場上望過去,沒有什麼特彆的,隻是一群高年級的選手裝模作樣地圍住了一個正在打掃投手丘的人,他們一下又一下撞著那人的後背,因為離得太遠,他看不清那群人的表情,也聽不清他們所說的話,隻是,從那邊傳過來的笑聲判斷,他們似乎在嘲笑著那個人。
果然無論在哪裡,都會有隻是憑借自己早生了幾年就自命清高的混蛋,鈴木不太舒服地皺了皺眉,但是考慮到己方和對方的對比,他還是小聲勸解道:“彆衝動,我們今天是來找你哥哥的,有問題的話,等回去找大人解決吧。”說完,他就像是怕自己的朋友會衝動一樣,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但是,出乎他的預料,白石依舊沒有任何反應,隻是緊緊看著,鈴木想,哪怕世界毀滅,白石也不會露出這樣不可置信又傷心的表情了。
他突然想知道,被白石這麼注視的人到底是誰,就像是某種電影裡的情節一樣,位於賽場上的爭鬥似乎激烈了很多,高年級的人像是沒有得到他們想要得反應,就像是一個被搶走玩具的孩子一樣,扯住了那人的領子,所以,那個人的臉在一瞬間就麵向了他們,光是相互的,不值得為什麼,鈴木的腦子裡閃過了書裡的一句話,隨著他們徹底看清楚那個人的臉,那個人同樣也看清了他們,麵對他人的侮辱依舊波瀾不驚的那個人,在看清他們的一瞬間,或許說是看清了在他身側的白石,眼睛裡閃過明顯的錯愕,緊接著那雙眼睛好像還流露了一些複雜的情緒,但是他看不清了,在那雙眼睛投過來的一瞬間,白石就像是被野獸追趕一樣,拉著他逃走了……
“我的哥哥,是一個非常厲害的投手,進入了一個了不得的學校,我是要準備和他成為投捕搭檔的。”在回去的路上,白石有些神經質地喃喃自語道,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些他早就說爛的話。
這一次鈴木並沒有打斷他,隻是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就像是要給予他一些溫暖一樣,但是兩個人的手都是一樣的冰冷。
等到回家,白石一把紮進了一臉擔心的父母的懷抱裡,父母的懷抱很溫暖,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大人們都認為這是害怕的眼淚,但是看著這一幕的鈴木並不這樣認為,這一天實在經曆了太多,像他這樣的局外人都覺得心情複雜,作為最喜歡哥哥的白石,他的心情一定比他還要複雜,他需要時間來整理自己的情緒,所以,在白石恢複之前,他也不會多說些什麼。
但是,意外總要比覺悟來得更早一些,白石的哥哥溺水了,等到被救上來的時候,臉已經漲得青紫,還好是平時有夜間加練習慣的棒球隊的隊長在看見有人溺水後,毫不猶豫地下水救人,及時送去了醫院,要不然據醫生說,哪怕晚了一秒,他都會有生命威脅。
白石的哥哥不會遊泳,也不可能一個人一個去湖邊,後麵調查後,才知道,是白天裡他和同社團的前輩打了一架,前輩氣不過,聯合了好幾個人把他寢室裡所有的棒球的用具全部丟進了湖裡麵,棒球社裡麵的每一個用具都是學校發的,用明確的規定,每一個用具都是對應每一個人的,這原本是預防前輩拿著後輩的用具的惡劣事件的發生,但是在這個時候卻是壓上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為了不因為大規模遺失棒球用具導致被勸退,他,一個不會遊泳的人下意識地跳進了湖裡。
因為這一次惡劣事件,學校方徹查了有關棒球部校園欺淩的事件,也有不少學生勇敢指出自己或多或少遭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輕鬆的是要用自己的訓練時間來為前輩們做雜物,嚴重的甚至遭受到了肢體上的威脅,事情愈演愈烈,在日本社會,這個強調看他人眼色的國家,在推崇前後輩的體育社團,類似的欺淩事件隻多不少。有不少人開始分享自己在校時遭遇到的不同程度的欺淩事件,他們不明白,為什麼社會已經在向前發展了,類似的事件卻從來都沒有少過?
白石家不願意接受校方的解釋,將自己的兒子接回了家,隻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不再受到傷害,不過,他們倒是歡迎那個救了自己孩子命的前任棒球隊的隊長,白石也見過他幾麵。他長著一張非常隨和的臉,看上去就是沒有多少架子的類型,但是看向白石的父母的時候,他的眼睛裡卻撐著滿滿的歉意,他說他非常抱歉,明明作為隊長他卻沒能好好引導隊員,在那一天他也看見了白石的哥哥和那群人產生的衝突,他去製止了,他也用隊長的身份來警告那群人不要再這樣做了,他以為一切都結束了,他沒能想到自己的乾涉成為了最後澆在那團火上的汽油,是他的自以為是導致了這一切事態的加劇,他對不起把他當作隊長信任著的白石……
聽到這話,白石的父母什麼都沒有說,他們隻是扶起了那個跪在他們麵前的孩子,疲憊而又溫和地說道:“你已經做到了你所能做到的最後,這不是你的錯,相反,是我們要感謝你,是你在那個環境下保護住了我們的孩子。”
再後麵的情況,年紀還小的白石已經記不清楚了。
為了平息輿論,校方選擇了廢部,解雇聲稱並沒有意識到欺淩事件的監督,將那幾個高年級的學生開除,而這件事情最有可笑的一點在於——
這幾個學生也曾經是欺淩事件的受害者。
隻不過,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依舊有一個疑惑,為什麼在那一天已經習慣了前輩刁難的白石卻選擇了反抗了呢?這個問題或許隻有在那一天去找了哥哥的白石和鈴木,以及知道那一天那兩個孩子目的地的大人們才知道了,不過,知道又有什麼用呢?這一切並不會隨著這個問題的解開發生任何的變化,他們都知道這一點……
等到風波過去,黑壓壓的人群終於對白石一家失去了興趣,父母疲命於奔波在醫院和家裡之間,他的哥哥雖然撿回來了一條命,但是患上了非常嚴重的心理陰影,他害怕看見高大的人,總想要把自己藏成一團,對一切有關棒球的話題都表現出了明顯的應激反應,因為年紀太小,白石經常被拜托給鈴木一家照顧。
有一天,似乎是察覺到了白石低落的情緒,鈴木母親買了一大堆水果,希望能讓他吃些甜的來緩解一下他的心情,裡麵有挑子和西瓜。母親把挑子和西瓜都切成了好入口的形狀,擺在了白石的麵前。
“抱歉啊,阿姨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隨便買了一些,你自己挑吧。”
鈴木那時候差一點救要叫出來,白石悠喜歡吃桃子,而喜歡吃西瓜的人是白石的哥哥,白石佑。
白石沉默許久,終於他用簽子插起了西瓜,這個季節的西瓜長得很好,紅得比血還要紅,他慢慢地放在嘴裡,低聲說道:“好甜,我喜歡吃西瓜,謝謝阿姨。”
這時候,鈴木有些不敢確定,在他麵前的是白石悠,還是白石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