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後完成與企業解除勞動合同的簽字,人們三三兩兩,神情木然的走出陳舊的灰色鑄鐵欄杆大門。老人們說工廠的大門再破舊都不能拆,關乎企業財運命脈,所以隻小修粉刷過幾次。鐵門與側麵的斑駁的半鏤空水泥圍牆牽在一起像堅實的網,風雨裡堅持了很多年,很多年。素欣快步離開人群,忍不住回頭看那延伸至遠處的高低錯落的灰白廠房,屋頂上還有一抹綠色的雜草在冷風裡左右搖擺。灰色的天空下,那裡沒有人跡,沒有聲音,一切寂靜,像荒蕪的樂園,衰草破敗,隻留下來一絲絲模糊在眼睛裡的玫瑰花香。
素欣大學畢業,在這裡工作了十餘年了。她向馬路對麵的公交車站走去。斜穿馬路時一輛水泥攪拌車在眼前快速駛過,尾部罐體稀稀拉拉甩出些泥漿來,合著揚起的灰塵,像醉了一般消失在十字路口。跨過泥濘,快步穿過馬路,黃褐色格子絲巾的一角在黑色風衣的領窩處隨風上下飄動。素欣住在半小時路程的半山小區,交通還算方便,但下雪的時間,有一段路公交會停運,或打車或步行。愛人是火電公司的工程師,去國外援建已經六年多了。
向誌強在外單位兼職已有兩年,下午提早出來去原單位簽字,人生一段茫然結束。他開車路過花店,老板問:送愛人還是送朋友?誌強沒有回答。不大的花店裡彌漫著甜絲絲的花香。“要粉色玫瑰吧。”他國字臉,一雙大眼睛被近視眼鏡遮擋著。
素欣包好了餃子,乳黃色搪瓷鍋裡的水慢慢沸著,水蒸氣緩緩升騰在空氣裡,屋裡溫暖濕潤。向誌強捧著花開門進來,素欣臉上露出驚喜:“真漂亮,怎麼想起?”她一邊說一邊接過包在暗紅色包裝紙裡的花束。“有瓶嗎?”向誌強脫掉深藍色外衣掛在衣帽鉤上。“我看看,瓶有點小,這個可以嗎?”素欣手裡托著一個低矮的白色陶瓷圓柱桶從裡屋出來,“試試,可以裝水吧?”“嗯嗯,可以,挺好看的。”“水裡加點糖,可以保鮮,花店老板說的。”“嗯嗯。”素欣答應著。誌強看著素欣擺弄著花,走過去:“一切從頭開始,一切順利。”“嗯嗯。”素欣轉過身來,微笑:“一切順利。去洗洗,我們吃飯。”
屋裡彌漫著醋,蒜,辣椒的混合香味,兩個人並排坐在沙發上,誌強挽起毛衫袖子,露出強健的胳膊。“好吃不過餃子,而且是芹菜餡餃子。”誌強微笑的說著。“難得回來早,慢慢吃。”素欣輕輕晃了晃琉著金邊的盤子說。“哪天上班?”“嗯,周一培訓。”“還培訓?”誌強夾一個餃子在素欣的沾碗裡。“什麼都不知道,心裡還是有點虛。”“沒事,先去試試,不行讓大姐夫想辦法去他們哪裡。”“呃,不喜歡那裡。”素欣忙搖頭。
素欣從廚房收拾停當出來,誌強斜躺在沙發上睡著了,手裡托著一疊紅黃薄紙生產單,有幾張掉落在地上。素欣撿起放在茶幾上,上麵有加急的字樣。素欣拿來毯子蓋在他身上,坐在旁邊回頭看了他幾眼。誌強曾經是原單位的車間主任,素欣是車間核算。他們是不同級的校友,並不熟。那年年底下了三天雪,單位過年發福利,很多。誌強下班送素欣回家,摩托車載著人和物,晚上誌強也是這樣在沙發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