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天還黑著，誌強輕聲關門出來。開車到現在的單位要三十分鐘。在這裡兼職已經兩年多了，已經輕車熟路。私企建在城市之外的一個拓平的半山上，循著不太寬的土路彎道開車上去，一路上散落著些工廠，私企。經過十字路口，長長青磚圍牆旁邊是鋁合金電動閘門，門衛牆邊矗立著赫然醒目的大牌子：“化工重地，嚴禁煙火。”以及火警電話119.寬闊的院子的右側的白色的辦公樓牆壁上方塑著企業名稱的金字。樓將廠區分為兩個部分：辦公生活區和車間生產區。院子有籃球場，儘頭是兩米多高的，不規則嵌著碎玻璃的圍牆，旁邊有一綹菜地和兩隻鐵鏈拴著的黑色狼狗。後麵院子迂回彎曲的管道連接著不同車間。車間大約會在相同時間出料，奇怪的氣味隨著風飄出來，越來越重，躍出圍牆，慢慢向遠處散去。誌強負責車間生產管理。換上灰色工作服，吃過早飯，進到車間和幾個班長交代了今天訂單完成的順序。昨晚的夜班正在交班，一個矮個子工人過來同誌強說：“向主任，昨晚三號機的電機聲音異常，維修師傅不在，現在怎麼辦？”“漿料出完了嗎？”“還沒有。”“過去看一下。哦，老張，你們先做這兩個單子，三號機的料出了再調吧。”誌強來到二樓，三號機的紅色漿料還有一半未抽出。打開電源，機器轟轟轉起來：“像是墊片鬆了。這樣吧，把流量開大，把剩下的抽過去。”誌強盯著那機器說著：“來搭把手，把槽缸推到一號機。今天下午要裝貨呢。”誌強同兩個工人一起用力，滿滿的漿料槽緩緩移到一號機前。誌強用棉紗擦了擦手套上的漿料，來到三樓，巨大的排氣扇不停的轉著，誌強搭手將物料推在配料罐前，班長與庫管穿戴整齊正在核料：“差一樣料，等一會兒到。”庫管與班長交代著。最裡麵的罐前漂浮著紅色的粉塵。“向主任，下午有車原料。”“幾點？”“三四點吧。”庫管盯著秤沒有回頭。“好，我知道了。”“哦，下午有學習，到了打電話。”“嗯嗯”庫管答應。一樓初檢合格的物料兩件，三件，十幾件，正在包裝。發貨的整齊的成品堆在門口等待裝車，不出的貨品叉車來來回回在入庫。燦爛的陽光從大門照在灑了水的地上，人影與光柱交替著。

新來了一位付總，正在一樓幫著貼簽。誌強走過來：“付總，得幫個忙，一車包裝袋，這會兒沒人手。”“兩樣袋子，一半是李經理的，分開卸，彆弄亂了。”身後的庫管叮囑著。“哦，司機師傅麻煩搭把手吧。”誌強拍拍司機。

袋子卸完過中午了，司機辦完手續開車走了。付總與誌強到辦公室洗手，桌上擺著饅頭和菜。“這麼多，付總一起吃吧。”“主任，人緣不錯，有人操心。”付總開著玩笑。“內勤小丫頭，今天可能看見我們在一起。”這時內勤進來：“我打了一份，蔡姐又打了一份，有臊子麵怕坨了。”“謝謝了，下回給大師傅說留一點就行了。”“今天我沾光了。謝謝啊”付總笑著。

下午維修師傅來修三號機：“上半年就修過，太老了。”誌強幫著將電機小心拆卸下來：“回頭要報備一下，換新的要這個啊”誌強用手指比劃了一下。

下午四點的學習是每周例行的，今天付總主持。除了必須堅守崗位的人員，班組長以上都按時簽到了。誌強和銷售內勤坐在最後，腿上放著筆記本，手裡拿著已經出貨的訂單核對著。“還有兩個單子，現在正在調。已經檢過的。你叫車吧，來了就裝貨。”“嗯，行。”銷售內勤答應。付總正在白板上寫著‘產品生產過程的控製程序’，有條理的講著生產計劃的實施，產品的控製與交付。銷售內勤瞟了一眼行雲流水的付總，悄悄起身到過道打電話叫貨運車。

學習結束下樓來，送原料的康明斯已經停在原料庫門口，庫管正與貨主辦手續。身後的兩個小夥子已經攀到車上，誌強向遠處叉車招了招手。“馬上。”那邊回應。叉車拉著托盤，路上又順上倆人，嗤嗤過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10噸貨以上四人裝卸，小貨兩人。庫管爬上車查驗了外包裝後揮揮手：“交叉型垛，東北角。”下班的時候，付總也爬到貨車上。完事後，誌強與付總撣著身上的粉塵，一起走進辦公樓。“主任，大師傅給你們留了飯。”內勤在另一間屋子裡探著頭說。“好，知道了。”一夥人走進食堂，一字排開站在水池邊洗手洗臉。大師傅正在發麵：“忙完了，蘿卜餡的包子在籠裡，雞蛋湯還在火上，自己盛。”一個工人洗完走進廚房，關了爐火，給幾個人盛湯：“大師傅，現在發麵啊？”“啊，四點多蒸上，早上剛趕上早飯。”工人們圍著桌子狼吞虎咽著。付總洗淨換了衣服進來：“大師傅，還忙呢，不要湯了，拿幾個包子就行了。”付總遞過去飯盆轉身走到大桌前“辣子，醋，香啊。”他笑著。誌強忙向右移了一個座位：“坐。”付總這時接過大師傅拿出來飯盆：“謝謝，大師傅。”然後彎腰低聲同誌強說：“上樓吃去，我那有瓶好酒。”誌強換了衣服，又洗了一遍。付總住在最東邊的單人宿舍，兩人坐下來，付總倒上酒：“解解乏。來，哦，我這還有花生米。”“洋河，好酒。”他們碰了一杯。“你也一周回去一次？”“不一定，有時兩周。”“比我強，半年或一年。”酒是男人的好朋友，他們開始敞開心扉。“陝西也不遠。”“嗯嗯，小向，愛人在哪裡工作？”“額。。”誌強有點停頓：“額，在美容院上班。也是才去。”“以前一個單位的？”“額，是啊。”這次誌強沒有猶豫。“好工作。”付總點著頭笑著。樓下傳來打球投籃的聲音。“在這乾幾年了？”“兩年多了，前麵兼職，之前單位不好好發工資。”誌強被詢問著。“哎，我們也是，這年齡還得再折騰幾年。”付總開始感歎。“咱們沒有裝卸的工人啊？”“以前就這樣，都是來掙錢的。不然的話，留不住人啊。”“你呢？”“搭把手，不是次次幫忙嘛。”誌強解釋著。“剛來幾天的時候，還辭退了車間一個，辦公室一個人呢。”付總疑惑著。誌強仰起頭笑笑：“私企嘛。”“產量一直這麼大？”“是啊，薄利多銷，有求必應。”“可以做一些附加值高一些的產品。”“四車間在做，沒有量，得慢慢來。”他們碰了一下杯一飲而儘。”“老板說下周要去陳縣，談個大單子，可能一起去。”付總說。“哦哦。”誌強答應。“付總，孩子大了吧？”“啊，大了，結婚了。老伴也退休了，家裡的負擔就是我了。”付總苦笑著。院子裡靜下來，偶爾傳來一兩聲大狗的低吠聲。

誌強回到宿舍，將工作服隨便洗洗掛起來滴著水，躺在床上，想著付總，後又想起素欣，慢慢睡去。誌強與愛人英子協議離婚已經三年多了，一個已經五歲的男孩歸女方，但平時一直住在誌強父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