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美,永遠是凜然而鋒利的東西……(2 / 2)

台前鏡後 空山遲 4065 字 10個月前

他向她微微點了點頭。

祁一桐眨了眨眼睛,疑心自己錯看,高龔民輕咳了一聲,打斷了她與楊暹的對視,她扭過頭來,朝高龔民微微鞠躬問好,得到了一個意料之中的反應。

對方不冷不熱地頷首,沒有動彈的意思,站在原地盯著舞者們練完了四個八拍的動作,才朝舞監和楊暹示意,三人並著祁一桐往休息室走去。

祁一桐在隨身帶著的電腦裡調出了文件夾,裡麵是她精心篩選的具有代表性的劇照,還有一些她適度自我發揮製作的海報。

高龔民隨手接過,幾人就著他的動作閱覽起來,與此同時,祁一桐也在觀察幾人的表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屏幕上的照片越來越少,高龔民的麵色依舊看不出是否滿意,祁一桐心裡暗自打起鼓來。

直到照片裡出現楊暹的身影,高龔民的指尖抬起,握拳摩挲了片刻,眼中流露出些許悅色。

把剩下的圖片過了一遍,又單獨挑出了幾張,高龔民對祁一桐問出了今天見麵以來的第一句話:“你把椿這個角色拍的很輕盈,甚至有些神性,為什麼?”

祁一桐心一跳,回憶著腦海中的劇情略帶遲疑地開口:“《爻祭圖》整體氛圍的確是詭譎幽憤的,所以其他角色我也儘量呈現出這樣的感覺,可是對於椿我有其他的想法。”

說到這個她就想起自己昨晚大放厥詞,說什麼沒人比她更會拍楊暹,果不其然,楊暹的目光移了過來。

那視線如有實質,盯得她呼吸發緊,祁一桐沒忍住回望了一眼,就這麼直直地墜進了楊暹的雙眸。

還是那雙漂亮的眼睛,帶著他特有的不溫不涼的溫度,靜靜地將她裹挾。

他明明沒有張嘴,祁一桐卻聽到他平淡的聲音,跨越了一千多個日夜在耳邊響起。

“——舞蹈沒有固定的解讀,你看到了什麼,那它就是什麼。”

因為和楊暹的對視,祁一桐短暫地跳脫出了此時具象的場景。

但其實也就是一眼、一個停頓的時間,她又接上了方才的回答,這一次她的聲音裡沒了猶疑,擲地有聲。

“相比起將她視作欲望本身,我更傾向於把她看成一麵能夠照見每個人本心的鏡子,鏡子沒有欲望,卻囿於眾人欲望之間,所以我想拍出她豔麗表象下的那種潔淨和破碎。”

照片裡楊暹一襲嫁衣,頭戴金冠,鵝毛吹雪落滿肩發,他眼眸輕闔,抬手接住雪花,頰邊的發絲微動,和那片片飛雪一同拉出了幾道虛影,也正是這動態的虛影,讓整張照片流轉了起來,充滿著晦澀的情緒。

這本是一張快門調慢了的廢片,但被祁一桐留了下來,改成了單人海報,是所有照片裡祁一桐最喜歡、最滿意的一張。

原劇中楊暹的扮相美得濃墨重彩,觸目驚心,在妝造上可謂是極儘華麗,這也是為什麼至今沒有人能接替他飾演椿的原因——隻有楊暹能壓得住這樣的扮相。

他是祁一桐見過最美的人,並不是說他男生女相,而是他的身上有某種人類審美上的共質,超越性彆,不帶一絲溫和,美得凜然又鋒利。

為了削弱這種奪目的攻擊性,祁一桐覆蓋了十幾層的蒙版,使整體更頹靡灰敗,營造一種珠玉蒙塵的氛圍。

她把她對這部戲,對椿的全部理解傾注在了作品裡,她相信作品是最好的表達,也是她最好的解釋。

隨著祁一桐的陳述,幾人不自覺地再次品味起這張海報。

高龔民沉吟了片刻,轉向楊暹:“你覺得怎麼樣?”

楊暹的眼凝視著照片裡的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隻是點了點頭,言簡意賅。

“不錯。”

這下高龔民一直嚴肅的麵容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露出些許笑容,甚至讚了一句:“做了功課。”

這話誇的內斂,但能從高龔民嘴裡吐出來已是難得。

有了這句話,正事基本就算定下了,楊暹突然站起身,淡聲道:“我回去早練了。”

高龔民二話不說就放了人。

祁一桐微微低下眼,看著他素淨的衣角從沙發背後穿過,擦身時,她還是沒忍住抬頭看了一眼,隻看見楊暹修長身影緩慢地消失在門後。

——他沒有回頭,就像當初的自己一樣。

那時看著她背影的楊暹,也是這樣的心情嗎?

祁一桐收回目光,繼續和幾人討論宣傳影集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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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排練廳的路上,舞監調侃道:“您就是小媳婦回娘家——包袱重,我看您啊,分明就很喜歡人家姑娘拍的海報。”

“就你眼睛大是吧?”高龔民斜眼一記飛刀,悠悠評道:“肯動腦子思考的人不少,但敢直接擺在我麵前的不多,她倒不是空有架子。”

舞監咧開嘴,“是,您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人姑娘是紮實做事的,給了她第二次機會。”

劇組班底都是跟了高龔民好幾年的老人,知根知底,早聽說了昨晚的事,都道這姑娘如此猖狂,肯定沒戲了,沒想到一大早人愣是再次出現在排練廳。

“嗬,我可沒那麼大能耐用,是楊暹那小子開口說看了效果圖再做決定。”

舞監瞪大了眼睛,“楊老師?”

高龔民哼哼:“你什麼時候見過他替人說過情?臭小子除了跳好他的舞對什麼都不上心,難得插這麼一句嘴,我能不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