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起了北風,祁一桐她們住的樓層高,玻璃被一下一下地撞擊著,發出充滿節律的聲響。
外頭黑咕隆咚的,隻有遙遙幾座寫字樓的廣告牌透出一星半點的光亮。
胡棠陷在被子裡,隔著酒店昏黃的床頭燈偷偷瞧祁一桐。
她穿著一條米白色的絲質吊帶裙,露出漂亮的鎖骨和肩頭,如瀑墨發順著動作滑在臂側,斜靠在床頭刷著ipad,整個人被燈光鍍上了一層暖色的光暈,像一幅柔美的畫。
祁一桐很漂亮,五官素而不淡,皮膚清透勻亮,上學那會兒好多人暗地裡稱她為蝴蝶美人。
胡棠覺得這個詞確實很好地概括出了祁一桐那種脆弱又倔強,悲觀卻通透的氣質,但也不那麼準確。
因為無論如何,她始終覺得祁一桐是一個內在力量無比強大的人,同她一起時,任何人都會變得格外沉靜。
她雖然躺著,卻能看見祁一桐的ipad屏幕,上麵是她微博賬號的粉絲列表——她已經在裡麵翻了很久很久了。
胡棠想叫她休息一會兒眼睛,便翻了個身,堪堪朝床邊趴去。
“桐。”
“嗯?”祁一桐側過臉,眼睛卻還盯著屏幕。
“你真的不用回家看一看嗎?”
胡棠問的小心,祁一桐果真停下了手,似乎是認真想了想,搖搖頭,又低下去看ipad了。
看著她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胡棠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可又說不出任何勸導的話來。
核對行程的時候,她特意確認了一遍祁一桐是跟組住酒店,而不是回家裡住。
是的,祁一桐是蘇市人,但是算上今年,她已經四年沒有回過家了。
她這個學妹是她們那幾屆校友中的傳奇人物,全國top5的經管院院花,成績好脾氣好的白富美,上到教授下到同門無一不對她讚不絕口,大家都默認她會一路保研順利取得MBA,然後回去繼承家業。
胡棠也是這麼認為的。
但是等她實習完畢回校答辯的時候,卻聽說祁一桐整整休學了一年。
等到再聯係上的時候學妹已經開始做全職攝影師了,甚至為此跟家裡完全鬨翻,隻能租住在一間不到十平米的房子裡,這放在祁一桐身上可謂是聞所未聞。
那個時候胡棠自己也是剛開始創業,兩個人生活在同座城市,一年到頭卻見不了幾麵,偶爾一起苦中作樂,祁一桐也從不談起家裡的事。
直到這兩年,她事業起色穩定,依舊沒和家裡和解。
“你總不能一直這麼跟家裡僵著。”胡棠靜靜地將臉貼在床上說到。
祁一桐“嗯”了一句,沒抬頭,盯著自己的右手腕出神。
直到ipad屏幕的光都熄滅,才含糊低語:“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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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晚起了風,晨起果真感到氣溫有些下降,今年秋天好像來得特彆早。
因為前期準備做的全,置景和打光按照戲中的安排不需要她操心,是以除開演員們做妝造的時間,真正的拍攝時長不到三個半小時。
高龔民對她的效率很是滿意,一連高壓加班了四五天,從他本人到底下的演職、工作人員都快扛不住了,早收工就能早休息,大家夥臉上都是喜氣洋洋。
回到後台,幾個精力旺盛的年輕舞者攢起了聚餐,招呼祁一桐一起,她想著都是同齡人,也沒什麼好忸怩的,便讓他們發了地址,道自己稍後就去。
見她答應,小夥子們一齊起哄起來,鬨得有人羞紅了臉。
祁一桐笑笑,感歎他們好有活力。
她收拾好東西準備先回酒店放器材,路過化妝間的時候,瞄見楊暹獨自一人拿著瓶瓶罐罐在找什麼東西。
祁一桐遲疑片刻,在門口敲了敲門,“還沒回去嗎?”
楊暹直起身來,捏了捏眉心,道:“卸妝巾用完了。”
“沒有備用的?”
“不知道,化妝師不見了。”
往常遊刃有餘的一個人,在一桌子瓶瓶罐罐前也沒了脾氣。
祁一桐起了逗他的心思,道:“要不……你就這麼回去?”
“……”
楊暹涼颼颼地刮了她一眼。
舞台妝濃,祁一桐也知道是在強人所難,於是壓住上翹的嘴角,走上前在化妝台上翻了翻,確實是沒看見其他的卸妝工具。
就在楊暹麵露鬆動,好像開始考慮祁一桐的建議時,化妝師終於回了他消息,說是化妝包裡有一瓶卸妝油,可以湊合用一下。
他按照化妝師說的將其翻了出來,瓶身乾乾淨淨,什麼也沒寫,眉心霎時往下壓了壓。
祁一桐瞬間讀懂,他這是開始嫌棄麻煩了。
楊暹的性子其實說不上好,他討厭一切麻煩的事情,不會用這個卸妝油就意味著還得再打個電話問,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不耐煩。
祁一桐笑了笑,放下東西,出聲道:“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