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一桐感到一陣酥麻,不知道哪裡被電了一下,癢癢的,她動了動指尖,不是這裡,是哪裡不對勁?
她有些許無措,向後靠了靠,腳後跟退無可退的觸及沙發椅的底座,發出“嗑”的聲響。
楊暹退開身站了起來,似乎沒有察覺到剛剛曖昧的距離,“去洗洗臉吧,花貓。”
祁一桐瞪了他一眼,逃一樣的衝進了洗手間。
洗手間裡不少人,很多女生也像她那樣被感動的落下淚來,這個時候都聚在洗手台前補著妝,祁一桐洗了把臉,聽著她們討論剛剛觀看的演出,也漸漸冷靜了下來,檢查了鏡子裡的自己,確認沒有問題後走了出去。
外麵楊暹坐在她剛剛的位置看著手機等著她,二人緩緩踱步走出影館。
“雖然VR技術很逼真,但還是可惜不是現場演出,不能真的為演員鼓掌。”祁一桐摳著背包的肩帶,不無遺憾的稱讚起演出。
“這就是舞台藝術的魅力”楊暹勾起嘴角,“人類需要這樣一種形式,需要與人麵對麵的傳達情感、講述故事,最後再麵對麵的致謝,每一場演出都是演員和觀眾共同成就的一種藝術。”
“所以我們致謝,是向彼此致謝,感謝你的傾情表演,也感謝你的認真觀看。”楊暹用手做出兩個小人互相鞠躬的姿勢。
哪怕他從未表達過,但提起舞台和表演時,他整個人是如此明亮鮮活。祁一桐心想他一定非常熱愛戲劇,也非常享受舞台。
“怎麼?”楊暹慵懶地放下雙手,插進口袋裡。
“不是,隻是這個時候才感覺到你也是個演員。”祁一桐搖搖頭。
“什麼叫我‘也’是個演員?你看過我跳舞嗎你。”他加重了咬字,樂到。
“那哥會跳給我看嗎?”祁一桐加快腳步,蹦到楊暹身前,擋住了他的去路,輕輕歪起頭,用澄澈的目光直白而坦誠表達她的願望。
“想看啊?請我跳舞很貴的。”楊暹嗤笑打趣,目光也難得帶上了一絲少年意氣,但祁一桐並不害怕,她好像真的很想看一般,依舊無畏地回望著他,短發隨著動作輕輕蕩漾,將纖細的脖子暴露在空氣裡。
楊暹盯著那片白的刺眼的肌膚,頓了頓,丟下一句模糊的“看你表現吧”,邁步繞過她。
“不過你也不用惋惜,就算你現在去英國國家劇院也不一定能看到原班人馬的演出。”楊暹的聲音悠悠傳來,“戲劇轉瞬即逝,不能像影像那樣回放,所以隻能靠演員一遍一遍,一場一場的這樣演下來。”
祁一桐輕聲接話:“但沒有人能永遠的這樣演下去。”
楊暹目光深遠,像落在遙遠的遠方:“每一部戲,都終有封箱之日。”
有的戲能等來新的伯樂,翻排出層出不窮的新版本,而有的戲卻再沒有“開封”之時,隨著時間的更迭被人們遺忘,連文本都沒能保存下來。
話劇尚且如此,舞劇更不必說。
楊暹緘默了片刻,為那些消散在歲月中的滄海遺珠。
“《爻祭圖》有一天也會封箱,那你呢?”祁一桐發問,戲會封箱,但他會一直演,一直跳下去嗎?
舞蹈演員從來都是消耗品,舞台看上去有多璀璨,等同的,對站在上麵的人就有多殘酷。
國內目前製度完善的舞團屈指可數,能提供給舞蹈演員的從創作環境、到薪資,甚至傷後護理都很有限,能堅持留下來的隻有那些真正熱愛的人。
所以戲劇節才顯得這樣的難得。
“誰知道呢,說不定哪天跳不動了,或者不想跳了,我就改行了呢。”楊暹輕笑了一聲,又恢複那副懶洋洋的樣子,攏了攏長發,那濃密烏黑的發絲從肩上坐滑梯般滑到背後。
“所以要是未來有一天《爻祭圖》封箱了,而你恰巧有空,就來看看最後一場吧。”
祁一桐的雙目變成了一隻調焦失靈的相機,視野裡楊暹的笑臉被光暈照耀虛化模糊,從發絲到瞳孔都被嵌上一層陽光的封層,像一張過曝的舊照片。
她站在頭暈目眩的天地裡,想到了那張自己用近乎翻了兩倍的價錢收來的《爻祭圖》的票,似乎也不那麼肉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