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的。”
從晚宴的酒店離開,朱莉見他沒有驅車,提出順路送他回酒店的邀請,但被寧一宵婉拒。大約是很少遇到這麼不識趣的,朱莉愣了半天,才想起升起駕駛座的車窗。
“那就祝你擁有一個美好的夜晚。”
寧一宵獨自步行在西雅圖寒冷陌生的街道,雪越下越大,似乎不打算停。他想起方才晚宴上旁人說的,希望雪彆下太大,否則明天就要罷工了。
真是個脆弱的城市,一夜的雪就會讓它停擺。
他忽然地有些羨慕,腳步在一間便利店門前停留。掙紮了幾秒,寧一宵還是走了進去,出來的時候手上握了包萬寶路,還有一份消毒濕巾,借了店裡的打火機,走到室外坐下。
夏天用來遮陽的傘蓋被遺留在冬天,躲避在下麵的桌椅都沒有落雪。
很久沒有買這款煙,包裝似乎又變了,不再是某人口中的“極光”,隻是很普通的黑色與藍色。
剛叼了一支點燃,寧一宵就接到了景明的電話。
“在哪兒呢?結束了嗎?”
寧一宵呼出一口煙,白色的煙霧繚繞在眼前。酒精在手的皮膚上蒸發,很涼,帶著一些刺痛,他的語氣變得有些懶散,“不參加還這麼關心?”
“我懶得去,麻煩。”
聽他的中文腔調寧一宵始終覺得怪,“你還是說英文吧。”
景明是他在S大讀書時就認識的朋友,很合拍,真正的歐亞混血,爸爸是法裔房地產商人,媽媽是華裔,搞製藥的女強人,當初如果沒有這個一頭熱的富二代當天使投資人,寧一宵的創業之路起步不會這麼快。
雖然是個土生土長加州人,但他特彆喜歡中國文化,當初就是因為寧一宵是中國人才主動交友,還給自己千挑萬選在《嶽陽樓記》裡挑了個中文名,不許朋友叫他Luka,鼓動所有人叫他“景明”,弄得身邊一些美國朋友舌頭都捋不直,平時和寧一宵說話一定要說中文,還照著相聲學了京腔,覺得特彆帶勁。
“我不,你在乾嘛?”景明不換英文,甚至還故意帶了些尚不成熟的京腔。
“抽煙。”
景明就像抓住什麼把柄一樣,語氣都高昂起來,“不是要戒煙?居然複吸了?”
寧一宵嗯了一聲,“今天有點難受,想抽。”
景明長歎一聲,“按我說你乾脆彆戒了,抽了能怎麼樣,又不是明天就會死。再說了,人一輩子就這麼長,像你這種除了工作什麼都不乾的人,總得有個消遣的途徑吧。”
寧一宵沒聽進去幾個字,隻安靜地抽煙,在不合時節的陽傘下吐出灰白的煙霧。
“工作狂真可怕,我看你唯一的休息活動,就是回家盯著你那個小貓玩偶發呆……”
寧一宵很突兀地打斷,起身,“我回去了。”
“哎哎哎,回哪兒?”景明沒什麼眼力見,也不覺得有什麼,又問,“對了我等會兒要參加個聚會,你來嗎?”
“不了,我回酒店,工作沒做完。”寧一宵說完摁滅了煙頭,連同自己心裡那些隱隱約約的情緒一起扔進垃圾桶。
“你偶爾也放鬆放鬆。”對方又歎氣。
寧一宵還了火機,叫了車,漫不經心道:“你這個合夥人偶爾也工作工作。”
景明用中文說著完全是西方表達習慣的話,“行吧,祝你今晚愉快!”
這話說著滑稽,聽著也滑稽。
寧一宵並不期待自己會有什麼美好的夜晚,更何況是今晚。
回到酒店他便打開筆電開會,但大多時候是聽他人的報告。寧一宵很擅長一心二用,所以一邊聽一邊看財務官發來的報表。整個會議持續了兩個半小時,快結束的時候他點開郵箱一一回複,這才發現收到了卡爾的郵件,有關今天他拜托對方查的人。
郵件裡有許多附件,很多都是論文,寧一宵點擊了下載,然後給卡爾撥打了電話。
“如果我沒有搞錯的話,他應該是紐約的一位臨床精神科醫生,有自己的門診,我收集了一些他發表過的期刊和會議論文。梁醫生應該是主攻雙相情感障礙的治療研究。我們有項目需要和他合作嗎?”
卡爾誤會了寧一宵的來意,但沒有聽到寧一宵否認,便繼續說:“其實我們的實驗室裡有一位和梁醫生師出同門的博士,就是艾維斯,如果需要合作的話,我認為可以通過他來談談。”
寧一宵不置可否,頓了頓才繼續:“其他的呢,和專業無關的資料。”
“和專業無關的……”卡爾思索了一下,“私生活?”
他沒有完全摸清寧一宵的想法,想了半天,突然想起自己剛剛看到的一篇論文,“哦對了,梁博士本科時期有發表過關於同性心理學的論文,而且還在那篇文章裡表明了自己的性取向,他是個同性戀者。”
這總夠私人了吧?
卡爾靜靜等著回應,還以為寧一宵會誇讚他的細致。
沒想到寧一宵直接掛斷了。
卡爾一瞬間產生了一個念頭:如果有上司心理學這門學科,他一定要去報名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