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鄭瑄緩緩旋過身來,一張英氣勃勃的麵容現於眼前。他眉目生得豁朗,卻是擺出一副格外不悅的神情,抿唇盯緊了沈袖卿。
“……袖卿、袖卿不知殿下到來,有失禮數,望殿下恕罪。”
沈袖卿一掃平素的冷靜,貝齒輕咬著下唇,小臉微微發白,連嗓音也抖了起來。
明鶯不敢多加言語,向太子施禮後退去一旁侍立。
天光愈發明亮,清淺的金輝灑落在地,人影由灰及黑漸次清晰。太子長舒一息,負手向沈袖卿走近,及至跟前,少女已將頭臉垂得更低,隻瞧得見一對濃密如扇的羽睫不住顫動。
“袖卿既是喜歡這鳳蘭班的戲,不妨告訴小王,讓小王陪你一道來。”太子柔聲說著,抬袖托起沈袖卿小巧的下頷,讓她直麵自己。
少女眼簾低垂,仍舊不敢看向太子,她似麵有哀戚,輕輕鬆開了咬在齒下的紅唇。
“唉,能見著你這個模樣,小王是不是算得幸運了?”太子轉而露出無奈笑意,眉間的蹙痕也舒展開來,“袖卿總是不慌不忙的,這般慌張倒是難得一見。”
明鶯悄眼睨著沈袖卿。少女一雙水眸盈盈如訴,脈脈含情,與明鶯先前所見的那位沈小姐判若兩人,那日在天茗齋內的伶俐從容,仿佛隻是假象。
“殿下,袖卿、袖卿受鳳蘭班雁公子的救命之恩,這才常來看鳳蘭班的演出,不是有意要冷落秦家妹妹的……”沈袖卿期期艾艾地望著太子,“袖卿以為秦家妹妹不喜歡戲班什麼的,也就不曾告訴她來此看戲的事……是不是秦家妹妹怨袖卿疏於照顧了?”
佳人雙淚欲垂,太子哪還有心情多問下去,即刻掏出絹帕來,小心拭去少女眼角的淚星,嘴裡哄道:“雲霏哪會怨你,就是她自個兒待在府裡,小王不在,你也不在,她身邊沒個說話的伴兒,自然覺著無趣無聊。袖卿彆哭,小王並無責怪你的意思。”
袖卿就著他的手擦淨了眼淚,總算破涕為笑:“……袖卿知道殿下對袖卿好。”
太子笑嘻嘻在她鼻梁上刮了一記,轉身攬著她往院門外走。
明鶯自然快步跟上。
又聽太子問沈袖卿:“方才袖卿你說,這鳳蘭班的雁公子於你有救命之恩?”
沈袖卿點頭:“是,前幾日明姑姑領袖卿來天茗齋看戲,誰知竟遇上了匪徒,袖卿一時不慎,竟從二樓跌落下來……”
“從二樓跌下來?”太子瞪圓了眼,滿麵驚詫:“竟有這等事!袖卿,那些作亂的匪徒抓住了嗎,此事可有告知刺史?”
明鶯麵帶古怪地瞧著太子——自家未婚妻跌下樓來,殿下不該先問問沈小姐是否受了傷麼?
沈袖卿搖搖頭,“馮州水患未平,治理災情才是當務之急,這些細枝末節的,袖卿怎敢勞煩刺史大人?再來,幸得雁公子出手相救,袖卿才能毫發無傷地脫了險……虛驚一場罷了,殿下不必上心。”
太子歎了口氣,“縱是虛驚一場,小王也當好生相謝。”
“是,袖卿在此先謝過殿下。”沈袖卿頓下步子,向太子傾身一福,“鳳蘭班能得殿下賞識,是前世修來的福分。隻是……”
太子笑:“隻是什麼,袖卿但說無妨。”
沈袖卿略微側過螓首,麵現苦惱之色:“……隻是離開了馮州,袖卿就再看不到鳳蘭班的演出了,不覺有些遺憾。”
太子朗聲笑起來:“袖卿啊,不過一個戲班而已,何必太過介意?待咱們回到帝都,可還有一堆事等著咱們做呢。不說帝都,便是眼前馮州的水患,也夠小王頭疼的了,袖卿你最是了解小王的心思,和刺史往寧湖折騰這麼一番,可把小王累壞了……”
“是,既是殿下這麼說,那便罷了。”
袖卿重新揚起笑顏,乖巧地偎進太子懷裡。
到底順順利利地圓了場,明鶯勉強鬆了口氣,正要掏出手帕來拭汗,指尖忽而探到袖籠內的那隻錦囊。
……鳳蘭班班主怎會有此物,又為何不肯告訴她更多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