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宋總穎悟絕倫,卓然不群,當年初初管理公司也遇到諸多困難。
這個項目因為各種利益因素被投資方撤了資,那個項目因為惡性競爭被平台限製無法過審,好不容易忙完項目的事,人員的問題又接踵而至。
那時候予期傳媒是小公司,沒有什麼名氣,看著紅火,但許多時候,都需要靠她一個人去撐場麵。
名氣不能立即被變現,多少圈內人等著看她轉型失敗的笑話,一些大的傳媒公司將她當隱藏的對手,生怕她迅速崛起,處處打壓挾製。
沒有人知道,宋予期是如何在一頓頓乾起來不要命的酒局,一個個熬起來不要命的清夜中挺過來的。
後來項目一點點開起來,公司開始盈利,步上正常運轉的道路時,宋總再回頭望,仍覺得那段看不到前程的時光挺昏暗的。
與當年不同,現在的予期傳媒實力雄厚,早已今非昔比,但在競爭壓力大,潮流品味瞬息萬變的娛樂圈,不進則退,稍有不慎,往日榮光便會悄然而逝,湮滅無聞。
雖說生前已然將損失降到最低,但宋予期的退出和病故,仍舊給公司帶來了一定的影響,這類的影響由內而外,並非掀天動地,卻能在電腦的一份份報告中清晰地體現出來。
下麵的人對於薑亦瀾的空降頗有微詞,這點她能理解,但這麼敷衍的東西遞上來,是欺負她的姑娘沒脾氣好說話嗎!?
她在位時候,公司人員各儘其責,沒有人敢如此疏忽懈怠,隻有她壓榨彆人的份,哪有員工給她這個老板出難題的時候?
如今薑亦瀾這傻姑娘,光知道壓榨自己,卻不知道分工合作,這養成習慣可還了得?以後公司裡坐一幫廢物嗷嗷待食,等著“薑媽媽”喂到嘴裡嗎?
這份代勞的工作,宋予期是越做越氣,心中的疼意半分不減,逮著眼前的姑娘便想發泄一番。
“你……”
隻是她難聽話還沒說出口,身邊的姑娘便將沉重的頭顱頂在她的背脊上,呼吸均勻而綿長,儼然是熟睡的模樣。
宋予期:“……”
所有的話都被堵在喉中,宋予期一邊極輕極緩地朝薑亦瀾的身側挪了挪,企圖讓她枕得更加舒服一些,一邊暗自腹誹。
虧她方才還逞強不睡,這時候身體倒是很誠實。
也不知道她多久沒有睡個安穩覺了,這麼難受的姿勢都能睡著……
薑亦瀾醒的時候,腦袋下被墊了個枕頭,電腦已經被闔上放在病床的另一邊,而宋予期正對著一碗熱騰騰的湯麵吸溜得很快活。
“醒了?”宋總抬眸瞅她一眼:“過來吃早餐。”
工作在她補眠的時候已經做完,宋予期一天一夜沒有吃飯餓得前胸貼後背,外賣送到的時候,過度勞累的姑娘還沒有醒轉的跡象,宋總沒顧及太多,一個人先行祭奠自己的五臟廟,等胃口被半碗熱湯麵燙暖時,不遠處的姑娘才有動靜。
“給你準備了原味豆漿、笨玉米和茶雞蛋。”宋總將口中的麵咽下,又補充道。
人家女演員都是靠節食來保持體重,可薑亦瀾不同,她靠挑食。
豆漿不喜喝甜的,玉米不吃粘的,不愛白水煮蛋。這些外人看來有些挑剔的飲食習慣,偏偏隻愛在家裡顯露,在外麵,薑亦瀾頂多顯得對食物沒有特彆的興趣而已。
兩人相處六年,宋總對她這些小習慣了如指掌,如今在私下,便也遵照以往幫她點了餐。可眼前的姑娘暈染上紅意的眼眶卻提醒宋總,她似乎做錯了事。
怎麼就忘了,自己如今不是宋予期,這些小細節不該是她一個小演員能知道的。
可麵前的姑娘今日善解人意得很,手擋在頰邊調整一下情緒,什麼都沒有多問,便坐在一旁默默地吃起來。
宋總想了想,生硬地轉移話題道:“電腦裡的批注我做了兩版,一版是給你自己看的,另一版是讓婉然……嗯……婉然秘書交給其他部門的。”
“有什麼不同嗎?”薑亦瀾喝了口豆漿,柔和著眉眼,低聲問道。
“給你看的比較細致,以後遇到類似的疑問,你可以作參考。”宋予期解釋道:“不需要給那幫最近在吃閒飯的家夥看。”
薑亦瀾沉默了一陣,才道:“那另一版呢?”
“另一版比較簡潔,精煉下來完全可以概括為兩個字。”宋予期眉尾微挑。
“哪兩個字?”薑亦瀾順著問道。
“重做。”宋總唇角勾起一抹恣意的弧度,解惑道。
“……”
剛才代薑亦瀾完成工作的時候,宋總忽然想起陳婉然的一句話。那是在她臨終前,陳婉然問的那句“您不打算親自指導薑總嗎”。曾經,她心有餘而力不足,如今在小演員身體裡偷生度日,難得有一次機會,宋總不想放過。
許多處理事務的經驗都以批注的形式,借著報告教給她,以薑亦瀾的聰慧才智,想來很容易理解。
至於她一個小演員,為什麼會懂這些經營管理的知識,薑亦瀾不問,宋總也不知該如何說,索性裝聾作啞。
“謝謝。”薑亦瀾將手中的茶葉蛋咬了一口,聲音像緩緩推到白沙灘上的細浪。
宋予期擺擺手以作回應,而後專注地扒拉起碗裡的麵條,仿佛沒有眼前的飯食更能吸引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