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緩緩閉上眼睛，恍惚之中，他感覺到唇瓣一絲柔軟，緊接著大量氧氣灌入肺部，溺水的不適感稍稍減弱。

“你終於肯見見我了。”低沉的歎息聲在耳邊響起。

安瑟沒有察覺到一絲敵意，他放心的將恐懼收回，任由自己的眼皮緩緩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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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視野中，世界一片混沌，眼皮中的顏色最先轉藍，而後慢慢明亮的視野，讓安瑟看清了自己的所在。

安瑟緩緩抬手，手指上的黑色指甲讓安瑟明白了，這是他千年前的記憶。

千年前的安瑟在一路向北尋找帕爾修的時候，途徑伯索海域，他在那裡遇到了帕爾修靈魂碎片的主體寄存者，受傷人魚菲蓮。

因為在菲蓮虛弱的情況下，取出帕爾修靈魂碎片很有可能會傷到本體的靈魂，甚至傷及菲蓮的生命。

於是安瑟暫且停留在伯索海域，和菲蓮朝夕相處，照顧了他很長一段時間。

相處時間長了，菲蓮又一開始的懷疑提防轉為信任，他開始拉著安瑟去伯索海域中的各個巢穴、和遊魚嬉戲，扯下海帶試圖給安瑟所人族穿的衣服，送給安瑟各種顏色的珊瑚和貝殼。

不知道是不是擁有帕爾修主體碎片的原因，除了人魚的習性以外，菲蓮的行事作風和帕爾修一模一樣，甚至對安瑟表達愛意的方式都一模一樣。

菲蓮會和帕爾修一樣，在快樂的時候擁抱安瑟並輕蹭他的肩膀，難過的時候執起安瑟的手細細親吻。

安瑟經常在菲蓮相處的時候陷入恍惚，一位菲蓮是沒有曾經天使長記憶的帕爾修。

安瑟也經常頭疼，如何在不傷害人魚的情況下，理順兩人之間的感情。

安瑟知道自己注定對不住這條稚子一般的人魚，所幸帶著愧疚一般，由著菲蓮對自己撒嬌玩鬨，卻假裝看不見菲蓮對自己的愛意。

直到菲蓮身體恢複好之後，安瑟才迫使自己狠下心來，將人魚中帕爾修的靈魂取出。

麵對即將離開的安瑟，人魚的挽留聲幾乎泣血。

作為天使長的帕爾修，在安瑟麵前永遠是溫和的、強大的，安瑟也是第一次通過人魚菲蓮，仿佛看見了帕爾修，無助悲極的一麵。

安瑟一時間隻能僵在原地，他從沒有應付過這樣的局麵。

“您原來都是在利用我嗎？”

“您給了我們生機，卻又要將我們拋棄？”

人魚族原本並不是這個時間的種族，安瑟被惡魔附體時，衝出火湖行程的山脈阻隔了沿海小鎮與內陸的交往，與人族開戰時又波及到許多沿海小鎮。

安瑟清醒後為了贖罪，給了這些徹底無家可歸的居民自己身上，源自惡魔的鱗片，呈他們另一條活路——入海。

持有安瑟鱗片入海的人，一瞬間就變成了人魚。

他們或帶著感恩，或帶著恨意沒入海底，尋找新一處住所。

然而從人到人魚需要很長的適應過程，菲蓮就是因為沒適應海陸轉換，而擱淺的人魚之一。

安瑟站在礁石上，看著菲蓮滿臉的淚水，變成順著下顎滾落的珍珠。不忍道：“我從沒有這樣想過。”

“那您為什麼要離開我？”

“……”

安瑟抿了抿嘴，歎了口氣道：“菲蓮，你的同類是人魚，而我是一個罪孽深重的惡魔，你不該喜歡上我的。”

“那我應該喜歡誰？您又會喜歡誰？”

看著安瑟沉默的樣子，菲蓮神色慌亂的抬手，像往常一樣握住他的腳踝，巨大的蹼掌輕易將纖細骨骼包裹，卻克製著不敢用勁。

菲蓮幽蘭的眼睛望著安瑟：“是那個，你從我身上取走的靈魂嗎？”

“你所有對我的好，原來都是為了他？”

安瑟靜靜望著菲蓮的眼睛，片刻之後點了點頭，而後任由腳踝傳來的劇痛蔓延。

安瑟緩緩蹲下身，拍了拍菲蓮赤/裸蒼勁的肩膀。

“你是好孩子，菲蓮。”

“我寧願不做‘好孩子’！”人魚聲線嘶啞。

安瑟沉默了。他自己也辨彆不清，菲蓮對他的喜歡，到底是因為單純的相處時間長而產生的，還是因為他身體中有帕爾修的靈魂，而情不自禁對自己的喜歡。

最終，安瑟還是狠心走了，他給了菲蓮惡魔身上的護心鱗片，那是守護生命的鎧甲。

擁有這一片鱗片，菲蓮就可以掌管海洋之力，調動深海中的所有巨獸為其庇護。

儘管如此，菲蓮依然試圖挽留安瑟，他不想要什麼鱗片。

“安瑟！”

安瑟被菲蓮顫抖的聲音叫住了腳步，他的腳像定住了一樣，但是內心還告訴自己不能回頭。

“如果我繼續做‘好孩子’，你會願意回來看我嗎！？”

“……”安瑟忍不住眼眶酸澀。

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也有為下界的小生命而動容的時刻。

安瑟離開了。

但是他卻沒想到，這句似有似無的承諾，給人魚族帶來了那麼大的麻煩。

安瑟在繼續尋找帕爾修靈魂碎片的路途中，聽說血族與精靈族、獸族和人族展開了一場曠世戰爭。而人魚族堅守和平，沒有參與進去。

正因如此，戰敗的血族才對唯一沒有威脅的人魚族下手。

那一日安瑟拖著病體匆匆感到伯索海域，卻看到菲蓮正在帶著族人攻擊血族的漁船。

安瑟心痛不已。

夢境終於串聯。

安瑟一步躍上船，將海怪蜃製造的霧氣消除，他在查看帕爾修的傷勢和麵對人魚中，選擇了先讓血族的一位女孩照顧帕爾修。

安瑟走到船邊，望著許久不見的“舊友”，自己“創造”的種族。

“你成為人魚族的族長了？”

安瑟不知道內心是驕傲多一些，還是難過多一些，有些感慨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