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血櫻的少年與日月明,卻幾乎在相同的時間下了內容相同的命令。
“決戰之時,於華山之巔五裡之內者,殺無赦。妄圖偷窺者,誅九族。”
(七)決戰華山之巔
月圓之夜,月光皎潔。華山之巔,夜涼如水。
持血櫻的少年與日月明已對立相持兩個時辰,不動,不言。
“這又是何苦,師弟。”終於日月明先開口道。
“誰是你師弟?自你殺死師傅之日起,你我早已恩斷義絕。”持血櫻的少年咬牙切齒道。
幽幽的一聲歎息,後,日月明厲聲道,“既然如此,你隻能把命留下。華山之巔做你的埋骨之地,師兄也算不負於你!”
暗號已經做出許久,卻不見早已埋伏在四周的的日月教教眾現身。
“莫非出了變故?一己之力怎麼能塑造傳奇。”持血櫻的少年唇角含笑道,“燃起火把!”
刹那間,華山之巔明亮如晝。
借著火把的光芒,日月明發現自己已經被圍的水泄不通,精挑細選的一乾教眾一半持刀對著自己,一半早已伏屍荒野。
“罷、罷、罷。”日月明連呼三聲,“天要亡我。”竟然揮刀自儘。
這一役似乎已分出了勝負,卻沒有真正的英雄。
(八)師兄,師兄
“師兄,師兄。”持血櫻的少年衝將上去,抱住頹然倒地的身軀。
“你怎麼可以死?你怎麼可以這樣死?”對著蒼天、明月怒吼。
你死了,我又為何活下去?
你這樣死去,我找誰替師傅報仇?
憤恨至極,失望至極,無奈至極。竟有那麼一點點傷心。
恍惚之間,竟然想起——
十年前,那個癡胖的男孩,手舉一串紅彤彤的冰糖葫蘆,誘導道,“叫師兄,以後好吃的都分你一半。”
“師兄。”遲疑了許久,棄犬一般羸弱的小瘦孩終於還是沒有抵擋住美食的誘惑。
後來小胖孩將一整串糖葫蘆都給了小瘦孩。
小瘦孩看著小胖孩——偷偷地吞口水,掙紮著不再看自己最愛的糖葫蘆的樣子,想,“有個師兄真好。”
五年前,“師兄,師兄。”當年的小瘦孩已經長高了許多,正牽著一個人的衣袖耍賴,“帶我下山遊曆,看長河落日圓,大漠孤煙直。”
當年的小胖孩出乎眾人意料,竟然長成玉樹臨風的少年。星眉朗目,鼻若懸膽。
“你舍得師傅麼?”笑語盈盈地問。
良久無語。縱有再多依戀,縱有再多舍不得,師兄還是一個人上路。
山頭一個人,山下一個人,皆在想,“師兄畢竟不如師傅。”
三年前,“師兄,你回來了。”聽說外出兩年的師兄歸來,驚喜的從思過崖上奔跑而下,衝進思念已久的人懷中。
低聲道,“可曾聽說師傅的消息?”師傅已經下山一個月了,杳無音信。這不像他,一定出了什麼事。
“我戰勝了師傅,從此我就是日月明。”顰眉,沉聲答。
隻見懷中人默默地抽離,單膝跪下,“拜見師傅。”語氣平靜,波瀾不興。
是啊,他早應該知道這是每一代日月明的宿命。哪有可以活幾百歲的人,哪有不老的妖怪?
隻有新陳代謝,隻有除舊迎新。
這是日月教最核心的機密。第一代日月教教主是個武學奇才,二十五歲稱霸武林,再無敵手。
可是人最大的敵人不是彆人,不是自己。是歲月。
在時光麵前,誰都要敗下陣來。
青春短暫,日月明有神功護體,外表較同齡人依舊保持光鮮,唯有自己知道,老之將至。
生命該如何延續,絕頂的才華必然搭配絕頂的怪癖,抑或說,絕頂的自私,狂妄自大。
第一代日月明,從未愛過任何人,也難以接受任何人。
他隻好利用自己手中錢權勢立一條規矩:
我死後,在教中選武功最佳者改其相貌如我,為日月教教主,以後每一代日月教教主必須收天賦異稟者十人為徒,待武功大成皆可向師傅挑戰,殺之者改其相貌如我,接任日月教教主。
這本該成為一則笑話。可是有“富可敵國的寶藏、滔天的權勢和人人垂涎的武功秘籍”為誘餌,每代必有殺師滅祖之輩出現,必有替師報仇者出現,餘一最強者,因果循環,無儘無休。
這一輩已隻剩師兄和自己,本以為,神話會在此終結……
閉眼,請退獲準,衣袖卻被用力扯住。用力抽回,未鬆手,再用力,終於鬆手。
憑你一人之力?怎麼可能。
走出大廳之前,隻聽身後一個聲音,悲傷卻堅定“忘了他吧,從此隻有你和我。”
(九)殺人者為人所殺
“為什麼留下我一個人?”不是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嗎?為什麼這麼悲傷,心痛的要命。越來越痛。
低頭看,胸口竟然插著一柄利劍,貫徹心臟,鮮血順著劍尖留下,連成了一條線。
又一柄劍刺來,又一柄……刀、槍、暗器,轉眼之間,今夜決鬥的兩個人已被剁成碎片。
殺人者為人所殺。
今日殺人者又將為人所殺。
(十)無題
神話和傳說的時代終於過去。
一百年、兩百年過去,血櫻和日月明再未出現。
昔日的輝煌,隻留下一個謎題。
為何持血櫻的少年麵對死亡竟然無懼?嘴角噙著一絲解脫般的笑容,美的像個幻影,美的令刀口舔血的人差點放下屠刀,美的印刻在記憶中,傳誦,成為傳奇。
版本那麼多,如果老朽說,那年那月那時那刻,持血櫻的少年,忘記失去師傅的悲傷,忘記天天用熱血融化億年寒冰、養育冰之精魂的刻骨之痛,忘記有多少條無乾的人命喪於自己之手,忘記罪孽深重、恩怨情仇……
如果老朽說,那年那月那時那刻,持血櫻的少年,隻想起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白堤旁,柳樹下,一個俊秀的白衣男子輕輕地撩開她額頭的發,輕淺地印上一個吻,一個又一個,慢慢向下,直至紅唇。
短暫停留,然後對他說,“等我找回明兒(師兄),與你找個地方隱居,隻有你和我,也許再養條狗……”
那一刻,他不是他喚之為師傅的人,不是救他於水火、養育他十年的人,隻是一個男人,他此生唯一的愛人。
不知各位看官是否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