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玉和霍國舅又吵起來了。
上一次是在禦書房,李從玉批折子,國舅徑自闖進來,向他慷慨陳述冤屈,說完也不聽皇帝答話,自顧自把禦史台參他的折子抽出來扔了。
這回是在早朝上,國舅當著眾大臣的麵,要把表妹霍成璧送進宮當妃子。李從玉今歲一十八,表妹霍成璧才六歲,這事情讓他很難堪,隻說容後再議,國舅卻寸步不讓,從天地祖宗談到家國社稷,非逼他納一個娃娃妃嬪不可。
皇帝生了氣,在朝上怒斥國舅:“朕看你哪裡是為了江山社稷,朝堂後宮到處都是姓霍的,朕看龍位也交給你們霍家算了!”
說完,他就怒氣衝衝地散了朝,一個人回到紫宸宮摔東西。禦前侍奉的太監跪了一地,李從玉想起這幫人也是舅舅經手安在他身邊的,火氣越發升騰,幾腳踢翻了一排,讓他們都滾。
宮人哆哆嗦嗦出了殿門。偌大的紫宸宮冷清下來,冬日幽冷的空氣中,李從玉漸漸安靜下來,渾身脫力似的靠在龍椅上,額頭突突的疼。
近來一年裡他患了頭風,發作起來顱腦欲裂。宮裡的太醫,民間的神醫都請遍了,仍舊治不好。做皇帝日夜操勞,每日三更起來早朝,還要受大臣們的氣,他的頭風症越發頻繁,嚴重時添上一門新的病症,夢遊。
有好幾次,守夜的宮女太監們半夜裡瞧見一個單薄的人影在宮殿間晃悠,像一抹飄飄忽忽的鬼魂。在宮裡,哪個角落沒死過幾個人,起初他們真以為鬨了鬼,都不敢驚擾,後來鬼出現的次數多了,事情就傳到霍太後耳朵裡。
霍太後著人問了司天監,眾人都說紫宸宮乃皇帝居所,不可放任妖邪生事,於是就派了幾位國師布設道場驅邪。夜裡驅到一半,鬼真來了,他們嚇壞了,還是個披頭散發的女鬼,仔細一瞧便覺著不對,這分明是皇帝陛下啊!
霍太後以昭儀身份入侍,先帝給她的封號是“麗”。李從玉繼承了太後的美貌,身如長青鬆柏,貌若芙蕖昭陽,風流得很。被錯認成女鬼情有可原。
但這病醫生都說治不了,隻能用昂貴的藥材養著,李從玉每日都要喝一盅神參固元養魂茶,他剛開始摔東西時,就有小太監送到禦前了,就擺在龍案上,用青瓷細花蓋悶著,碗沿冒著絲絲縷縷的熱煙。
李從玉揭開蓋子喝了一口,味道不對,不知哪個沒長心的往裡頭多加了枸杞。他生平最討厭那東西,當即怒不可遏,一揮手把茶碗摔得粉碎。
茶湯潑在冰膩的地板上,不一會兒就結起冰花。從回來到此刻快有半個時辰了,李從玉覺著冷,今日什麼也不想乾,乾脆和衣爬上龍榻,在錦被裡閉目養神。
大殿裡傳來叮叮當當的細響,有人在撿地上的碎瓷。
不曉得是哪個膽大的奴才,李從玉悄悄爬起半身,仔細諦聽了一會兒,卻連半個腳步聲都聽不見。先帝在時,他在眾皇子中耳目最為敏銳,每次秋狩,都能靠靈敏的耳力精準找到獵物藏身之所,收獲最多,頗得先帝讚賞寵愛。
這下他來了興致,踩著緞鞋慢慢走出去,瞧見個穿黑衣的少年,腰間挎著一把長刀。
李從玉記起來了。
這個人叫燕七。不是奴才,是他身邊的侍衛。
準確的說,是李從玉從掖庭要到紫宸宮服侍自己的侍衛。沒彆的原因,燕七長得漂亮。
饒是他從小生長在皇家,見過美人無數,也從未遇到過像燕七一樣的。
燕七生得白淨,沒有一點漢子的粗悍,露出來的地方就像無瑕的冰玉一般,此刻蹲在地上收拾狼藉,李從玉站在他後麵偷看,隻瞧得見一截垂下去的、白生生的脖頸,可已足以叫他心猿意馬。
他想起三天前那個溫熱的晚上。太後宴請命婦們賞白玉曇花,在宮裡請了戲班子唱戲。李從玉找理由放走宮人,偏偏留下燕七,叫他到內殿裡侍奉。
燕七人長得好看,性子卻有點呆呆的。李從玉要寫字,叫他磨墨,他把墨汁灑了半張龍案。李從玉叫他擦乾淨,他的手卻顫顫巍巍,碰倒了燭台,剛好砸在皇帝膝上。
李從玉笑罵道:“原來是個繡花枕頭,叫你收拾東西,收拾到朕身上了?”
燕七不僅呆,還是個悶葫蘆,皇帝問話也敢不回。要換了旁人不回話,李從玉早就上腳踢打了,但燕七不一樣,他覺得這小子是真不知道怎麼說話。
李從玉問:“你多大了?”
燕七答得很快,聲音也極動聽:“十八。”
“幾月的?”
“四月初七。”
“那你比我小三月,”李從玉的眉眼在融融燈火下流轉,露出小虎牙淡笑,燕七又把一摞折子碰落到他身上,氣得李從玉皺眉,“真蠢,你今夜要砸我多少下?”
燕七抿了抿姣好的唇,恭順而安靜地跪在地上。
李從玉端詳著他的眉眼,靠在龍椅上,露出個風流的笑。每當他這樣笑的時候,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下巴抬高,唇角舒展,平白無故就有幾分媚意。照理說,這等放浪的模樣不該出現在一個帝王身上。
但李從玉比他笑起來更放浪。他對燕七說:“脫衣服。”
燕七照做,乖得好像具人偶,衣衫一件件褪儘,露出綢緞似的肌膚。
李從玉盯著他緊實寬闊的胸膛,往下看去,腰身收成窄窄的一段兒,一陣口乾舌燥:“過來。”
燕七也照做,站在他膝前,身上映射著迷蒙的燭光。
李從玉問:“你玩過女人嗎?”
燕七搖頭,目光灼灼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