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兄弟倆劍拔弩張,李從玉忽然雙目一黑,被人從背後蒙上了。
“噓。”耳畔響起身後那人溫吞儒和的聲音。
燕岐敏銳,下意識便想上去護著從玉。待看清這人樣貌,腳步硬生生止住。
屋裡的人都不敢動。霍齊朝和霍丞霄更是合手垂頭行了個禮。
是個身著紫袍的儒士。在大殷,紫袍隻有三品以上的權貴才有資格穿。這人俊秀的眉眼帶著淡笑,瞧來溫和可親,五官與霍氏兄弟有幾分神似之處,隻是他纖腰薄肩,文文弱弱,比起霍齊朝虎狼之氣,又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斯文風雅的氣度。
李從玉嗅到他袖間熟悉的龍腦香,扒著那人虎口道:“二舅舅,多大個人了還淘氣?”
霍子璋聞言大笑,鬆手取出夾在腋下的羽扇,扇子隨手輕輕搖動,烏黑的羽毛尖在李從玉微紅的鼻頭點了幾下。
習習沉鬱香風撲麵而來,李從玉頓覺涼爽。
燕岐暗暗觀察霍子璋,有些驚詫。他這般平易近人,完全看不出是朝中以擅權聞名的霍宰相。
霍子璋微微俯下身,一手攀著李從玉肩頭,做親昵愛護狀:“乖徒,好容易私底下見一麵,頭一句就是數落為師?越長大越不乖。”
李從玉:“嘁。”
他有幾分理解霍丞霄不讓霍子璋教自己書的心理。他就是霍子璋手把著手教出來的。
二舅舅相貌溫柔,那是真真麵慈心狠啊!
記得當年才讀書時,他養成憊懶性子,天天想著偷懶逃課。
彆的老師抓到學生逃課,鐵定免不了一頓手板。霍子璋不一樣,他對李從玉說,五皇子不是愛玩嗎,沒事,為師也愛玩,明兒皇子逃課叫上他,他帶乖徒好好玩。
於是,堂堂帝師帶著皇子天天下河摸魚,上樹掏鳥,秋香原放風箏,逛市集踢毽子……論調皮搗蛋,使鬼主意,霍子璋比他還擅長,不愧明都一眾人給他“鬼謀”之名。一個月下來,李從玉實在不行了,日日玩得虛脫疲累,一聽見霍子璋叫他出門就腿軟。
李從玉對霍子璋說:“二舅舅,我真的不行了,今日能不能不去玩了?”
霍子璋說:“那不行,我們甥舅兩個說好了要玩遍明都,還要去東都玩呢。”
李從玉欲哭無淚:“可是我真的好累,我想讀書寫字。”
霍子璋:“讀什麼書,寫什麼字?你今天不玩十個時辰就不許讀書寫字!”
就這樣折騰了半年多,李從玉戒了逃課,跟著霍子璋老老實實讀書。重新拾起書本的李從玉感歎多次,比起到處奔走要命地玩,還是靜坐學習舒服。
霍子璋是隻老狐狸,眉眼淡淡掃過室內,在燕岐身上不動聲色地停留一下,羽扇起落間眉目輕蹙,霎時有幾分猜測。
“從玉,你帶新朋友來也不跟舅舅引見一番。”
他是長輩,燕岐是男寵,李從玉哪能引見他們兩個。養男寵到底是見不得人的事,李從玉這還是頭一回,實在喜歡燕岐才納他的,真讓他擺到台麵上跟長輩們說談,李從玉羞得很。
他略微頷首,耳頰一片緋紅,舉手推霍子璋:“你好煩啊,我們幾個小輩說話,你進來插什麼嘴。出去出去。”
霍子璋有個極大的長處,就是從不擺長輩架子,導致一家小孩都跟他沒大沒小的,尤其是李從玉。
霍子璋以扇掩唇,笑彎了眼睛,當真像隻老狐狸。他把霍丞霄拉到跟前,從懷裡掏出幾張銀票,道:“老二找我要零花錢給你放煙火,我這不給你們送銀子來了嗎?小沒良心。”
霍齊朝詫異地看著霍丞霄:“你找二叔要銀子乾嘛?”
霍丞霄一張臉紅得像蝦仁,劈手奪過銀票:“不是要!我是借的!有借有還!”
李從玉疑惑道:“你給我放什麼煙火?”
接連的盤問裡,霍丞霄垂下頭,好似站在針尖上,喪氣掙紮得很。這個年紀的小少年都有一幢圍牆似的自尊心,深厚,卻也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