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喪屍趴在車窗上，渾濁的眼球死死盯著裡麵的活人。

喪屍們將車子圍得水泄不通，雙掌不斷拍打著車窗，力道很大，在玻璃上留下一個接一個的血紅掌印。

車子被喪屍拍打得左右晃動，何昭踩緊油門也無法徹底甩開這群怪物。

“喪屍怎麼突然這麼暴躁，真是糟糕。”鄧之遠約莫估計了一下，這裡得有好幾百隻喪屍。

“月亮。”何昭抬頭看向窗外的圓月。

從進入遊戲開始後，何昭就敏銳察覺到，入夜後的喪屍一天比一天狂躁，到了白天又恢複正常，所以喪屍在進化的假設也就不成立了。

這幾天晚上月亮都未被雲層遮住，並且隨著月亮逐漸解近滿月，喪屍活動更加迅速。如果何昭沒有猜錯的話，月亮的盈虧是影響夜間喪屍行動的重要因素。

偏偏在一天商城徹底淪陷，這麼多的喪屍，隻要邁出車門，即刻就會被撕成碎片。

“係統！係統！臥槽，你宿主都要死了，你還不想想辦法！”江穗聽著何昭的分析後差點暈厥過去，閉上眼睛不願看向車窗那噩夢一樣的景象。

對了，係統說過的積分可以兌換商品。

【嗚嗚，可是人家也很怕喪屍啊。】

此話一出江穗簡直滿頭黑線，又不是叫它去殺喪屍，它哭什麼。

“你一個人工智能你怕什麼！啃你滿身的電線嗎，趕緊讓我看看係統商城有什麼好東西可以兌換，不然我今天就要死在這裡了，還有誰幫你完成任務。”江穗心梗道。

係統商城物品也太多了些。江穗看得頭暈。

這東西是什麼？植物大戰僵屍同款小推車？

【哦哦！好東西哦。我親愛的宿主，你想擁有橫掃一切收割喪屍的武器嗎，想成為萬人矚目的喪屍終結者嗎。賣它！隻要4點cp值，便宜又實惠。】

江穗不帶猶豫地點擊購買確認。

【叮咚——】

【您的植物大戰僵屍同款小推車已到貨，扣除4點積分，當前剩餘0積分。隻需購買者親自發動車子，就可以輕鬆擊殺喪屍。道具時效一小時，請宿主注意使用時間哦。】

“什麼！你這玩意還有時間限製！”江穗猛地挺直了腰板，讓還在思考如何脫困的何昭嚇了一跳。

不過現在不是和係統貧嘴的時候。

江穗解開自己的安全帶，慶幸剛才選了副駕駛的位置，這回掌控方向盤才容易許多。

她半個身子探到何昭座位上，碎發撓得何昭哪哪都癢，何昭不知道她要做什麼，隻能不斷向後靠，耳根子紅了一片。

江穗哪裡還顧得上注意這些，一腳橫跨過來，雙手握著方向盤，腳猛踩油門，誰料車子紋絲不動，隻發出嗡嗡聲。

她有些疑惑，這與她料想的不一樣啊。江穗轉頭與儘力縮小自己存在感的何昭麵麵相覷。

“那個，你好像踩到了刹車。”何昭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撇開眼。

江穗恍然大悟，對著何昭豎起大拇指。這不能怪她，畢竟她還沒學車呢。唯一正兒八經算得上碰過的車就是碰碰車了。

江穗這會踩對了。一油門下去，原本還阻擋在車頭前麵的喪屍紛紛倒地，連車子兩側的喪屍也被甩飛。

一路哢哢哢哢。

不愧是植物大戰僵屍同款小推車，喪屍的腦袋一削一個準。

飛快的車速讓陸川懷疑自己要得心臟病了，連忙拉過安全帶係上。

江穗沒開過車，隻能用著以往的碰碰車行駛經驗，歪七扭八地打著方向盤。天知道她有多緊張，聚精會神地盯著前方，就怕把車子駛向旁邊的建築物。

何昭也被江穗這操作驚呆了。她剛剛一個油門就把喪屍就碾壓了？難道是自己踩的方式不對，怎麼他那會沒有這個效果。

鄧之遠難得看見何昭露出這樣的呆愣的神情，遲疑開口：“阿昭，喪屍已經被甩遠了，要不還是你來開車？小穗的車技似乎不是那麼好。”

鄧之遠說得委婉。就在剛剛，他們差點又撞上一旁的公交車站牌。

江穗聽得有些羞赧，尷尬一笑，鬆開方向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很顯然眾人還沒從震驚中走出，車內沉默了很久。

“江穗，你剛剛是怎麼做到的啊，好酷啊我的天。”陸川率先打破了這沉悶的局麵。

“呃，就是，那樣，這樣，”江穗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不是平時電影看多了嘛，想著主角不都是這樣甩開喪屍的，死馬當活馬醫，試試唄。”

“嗯，很酷。”何昭憋笑應下，似乎也接受了江穗的說法。

江穗這才鬆下一口氣。

一路上，大家對於安願這些天的奇怪舉動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隻是在享受劫後餘生的寧靜。

倒是安願有些坐立難安。她幻想過事情結束後，何昭他們會怎樣對待自己，腦海中曾經演練過好幾種情況，就是沒想到會是現在這樣。誰也不問，誰也不說。

“他們會變成喪屍是我做的。”安願攪動著手指，坦白一切，時不時抬頭觀察其他人的表情。

在顛簸中就要睡著的江穗頓時清醒，回頭詫異地看著安願。

安願擔心從江穗眼中看見害怕的神色，急忙低下頭。

“我騙了大家。我不是一直躲在洗手間之後被你們救了。”

“不過我的爸爸媽媽確實死在喪屍口中。是那群人害死的。”

“他們霸占了商城。找到了躲在廁所的我們。那個光頭叔叔說喜歡我。爸爸媽媽很生氣，他們吵起來了。”

“爸爸媽媽被他們扔出了商城，”安願潸然淚下，小小的一張臉上滿是淚痕，哽咽著不知道如何繼續下去，“沒有人幫助我們。所有人都很興奮。”

江穗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安願纏鬥著的冰冷小手。

“我恨所有人。恨害死爸爸媽媽的人，恨冷眼旁觀叫好的人。”

“我以為被哥哥姐姐帶走後，就永遠不會回來了。”安願那時候幻想著逃離牢籠後的美好生活。

“可是他們又把我們抓回來了。我恨死他們了。”

“所以我偷走了江穗姐姐的衣服，泡在他們送來給我的水裡。最後趁著廚師沒有注意，將血水倒進入準備好的飯裡麵。”

難怪江穗後來想找回衣服找不到了。難怪商城裡麵的人在吃過食物後都出行了不良症狀。

“我殺了所有人。”

不論是直接造成她與父母陰陽相隔的張越嶺，還是助紂為虐的人。

說完這些，安願像是脫力般，捂著臉失聲哭泣。

她在為已故父母哀痛，也在為自己處心積慮後的成功快樂。隻是不論如何，這樣複雜的情緒壓在一個孩子身上，最後隻能用哭泣來言說。

說到底，安願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小孩。這樣歲數的孩子放在災難前，應該是在父母膝下言歡，在校園綻放光彩，而不是為了複仇苦心積慮。

何昭臉上神色不變，隻是眼底流露出的痛楚在述說他對安願經曆的惋惜。

“你做得很好。他們罪有應得。”何昭沉默良久，隻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戀童，殺人。死得其所。

安願其實很怕何昭，他似乎總能看透彆人心裡所想。所以她很少和何昭說過什麼話。

在說出所有真相後，安願最擔心的就是何昭會立刻停車，將她這樣苦於心機的人趕走。不過現在看來，倒是安願沒有看清楚何昭這個人。

江穗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胸中悶得難受，堵著一塊石頭，不上不下。

“你何昭哥說得對，他們這種人渣就該死，變成喪屍都是便宜了他們。”陸川義憤填膺。

“以後的日子裡，安願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一定要和我們說哦。”江穗伸出小拇指，努力揚起笑臉，她隻擔心安願日後會留下什麼心理陰影。

安願遲緩地伸出小拇指，在勾上的那一刻她終於徹底融入這個集體。

太好了，哥哥姐姐們還願意接納我。

安願又有家人了，爸爸媽媽，晚安。安願靠在鄧之遠的手臂上，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何昭將車子停在高速路上。這裡人煙罕及，四周靜謐，隻能聽見蟲鳴。

何昭在褲袋中摸索出了個東西，是當初從藥店順手拿走的綁帶。

他看了好久副駕駛上歪頭熟睡的江穗，確定她不會醒來後，輕輕抬起她的左臂，解開手腕上的繃帶。

映入眼中的是一道醜陋傷疤，雖然已經結痂，還是依稀能看出身體的主人曾經做了什麼。何昭細心地為她換上新繃帶，又慢慢放了回去。

這幾日的相處，讓何昭感覺不出江穗是這樣容易輕生的人。隻是凡事不能看表麵，也許江穗也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吧。

何昭微眯起了眼。等待晨光再次將他們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