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途拿著幾個麵具,翻來覆去地看,最後手指停頓在其中一個上。
“呼!”
白途張牙舞爪地嚇唬起江穗。
兔子麵具完全覆蓋住了他的臉,隻餘一對漆黑的眸子。
江穗配合地後退兩步,滿足白途嚇唬人成功後的喜悅。
逗得白途咯咯笑著。
“姐姐,要戴上嗎?”
白途伸手遞來一個麵具,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不過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好神色。
江穗謝絕了他的好意。
“小朋友,你自己玩吧。”
白途見江穗不領情,冷哼一聲,轉頭的那刹那,又被其他東西吸引過去。
孟勝耀雙臂環抱,漫無目的地打量著四周,最終在某處停住腳步。
麵前是一台高聳入雲的跳樓機。
白途拽拽何昭的衣角撒嬌道:“我想玩那個。”
他的臉被麵具蓋著,導致聲音有些悶悶的。
“那就走吧。”江穗的目光在白途身上停留不過兩秒。
白途主動提起的時候,八成不是什麼好事。她倒是想看看這次他又要作什麼妖。
同樣一個兔子麵具買了好幾個,儘數被白途放進自己的包裡。
隨著他的走動,木頭相互碰撞。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
他心情很愉悅。不知是因為江穗答應了他的請求,亦或是因為其他。
江穗沒想到還能見到自己認識的人。
是那個嘴巴說話不經大腦的大塊頭。
明顯他們也認出了江穗一行人。
不過這次李利卻沒有主動和他們搭話,或許是先前在鏡子屋前的經曆過於尷尬。
“哥哥好呀。”白途掐著嗓子打招呼。
江穗不禁抖了兩抖。
白途的聲音甜膩膩的,如同吃下一塊噎喉的糕點,不上不下的,怪讓人難受。
孟勝耀用眼神製止了白途向前靠近,一隻黝黑的大手橫空擋在兩人麵前。
“誰是你哥哥,你這小孩怎麼亂認親戚?”
孟勝耀沒有認出白途。
白途怔怔愣在原地,大概是被嗆得不知如何開口。
儘管他麵容被遮掩,但江穗絲毫不難猜出他此刻扭曲的表情。
江穗頓覺好笑,慵懶地依靠在一旁的路燈杠上。
白途的失態不過幾秒,很快又恢複了那派樂天模樣。
“我就不去了,我其實有些恐高。”江穗左顧右盼,最後奔向了一把長椅。
她雙手搭在椅背上,毫不保留地向太陽展示著她的麵龐。
柔軟的陽光如絲綢般,傾瀉在她的臉上。
白途有些不滿,氣鼓鼓地衝她而來。
“我克服恐高陪你玩了那麼多次機動遊戲了,我也該歇歇了吧。”
江穗索性把眼睛閉上。
“這女的有點眼熟啊。鏡子屋那個是吧!我就說我見過。”
孟勝耀嗓門不小,江穗自然能聽見。
李利胸口悶著的氣尚未得到舒緩,他實在是有些不喜孟勝耀的行為作風。
如此不懂得藏事,想到什麼說什麼,遲早要害得他跟著一起吃虧。
眼鏡片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白光,讓人摸不透他的眼神。
不久前,江穗在摩天輪上那副興奮的樣子可不算假。何昭一開始就聽出了她在有意推脫。
“走吧,我陪你玩。讓你姐姐休息會。”
何昭身形高挑,說到底白途還不過隻是個稚嫩的小男孩,何昭一手攬過,白途被裹挾著隻能被動向前走。
江穗聽見他們的腳步聲漸遠,才半睜開一隻眼睛偷瞄。
她仰頭看著已經坐上遊戲座椅的幾人。
在江穗意料之中,白途旁邊坐著孟勝耀。
江穗早就知道的。白途這小子從來都是帶著目的在接近每一個陌生人。
白途要做什麼不言而喻。
隻是他究竟不是神,想殺害一個人也隻能用最原始的方法。
她就坐在這底下看著他。江穗倒是想知道白途會怎麼做。
其他人都老老實實地坐在遊戲椅上等待工作人員檢查,唯有白途東張西望。
何昭餘光一晃,視線所及之處,白途正抬頭看著機器上的用來固定的鐵繩索。
何昭沉默不語,轉頭之際看見江穗也直勾勾地望著白途。
“阿昭,他不對勁。”鄧之遠不過一眼,就看出了白途露出的雙眸中,不複往日的狠戾。
接著工作人員測試安全帶的時候,何昭大膽地偏頭而去,毫不避諱地盯著白途。
恰巧,李利這時也看著這邊。
其實李利隻是在暗中觀察白途,他覺得這小孩讓他有種說不出的反胃感。
約莫是自己平日裡裝慣了,白途示弱的偽裝一早就被他拆穿。
不過他並沒有直言,隻因他還在駐足觀望。他可不想做被槍擊斃的那隻出頭鳥。
李利在碰到何昭目光之前,擺正了自己的脖子。
他垂頭了然於心。
看來這群人裝得倒是挺好,連npc都被悶在鼓裡。
李利自認為抓住了他們最大的把柄。
殊不知他遺漏了最重要的一點。
自始至終這些被消滅了的玩家,都是經由npc通過他們的方式來佐證後才能進行的。
何昭並不畏懼李利對他的探究,隻是他沒想到對方還沒看到自己的正眼,就躲閃而去。
白途的頭頂落下一片陰影。
是工作人員。
大抵是被白途滑稽可笑的麵具逗樂了,他低低笑著。
工作人員的笑容如春風和煦的陽光,卻乾著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伸手從肥大的口袋裡拿出一根很細的繩子。繩子的另一頭是一個鉤子。
狀似蛛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工作人員的手在上麵撫摸不過一會,儘被削去一層皮。
可見如此鋒利。
江穗看不清上麵發生了什麼,隻看見工作人員背對著她,沒有在動過。
這不是個好現象。
事出反常必有妖。江穗分明什麼也看不見卻多了幾分焦慮。
她剛才應該攔下何昭他們的。
江穗沒有看見,不代表一左一右坐在白途身邊的兩人沒看見。
“你這是在乾啥呢?”
孟勝耀實在是按耐不住內心的好奇,偏頭詢問專注在自己手上的白途。
白途不願多說幾句,憐憫地瞥了一眼。
白途的手指靈活動作著,很快就將細繩打上了一個索套。
那開口大小,恰好能套進一個人頭。
何昭不認為白途莫名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這樣一根繩子僅僅是出於好玩。
可是白途到底要做什麼,他還沒有猜透。
白途將繩子再次還給了工作人員,後者順勢接過,用力一拋,繩子另端的鉤子牢牢固定在了跳樓機的繩索上。
遊戲機座椅的安全扣一旦扣死,沒有工作人員的操作,遊客們萬萬是無法自己解開的。
孟勝耀再神經大條,此刻還是嗅到了危險的氣味。
這是隱匿在深處的生物求生本能。
他打起了退堂鼓:“我突然不想玩了,你把這玩意給我解開。”
工作人員隻是想想卻不回答。
眼見著那索套向自己越靠越近,孟勝耀扭著身子躲開。
可他畢竟是被固定在了椅子上,即便雙手尚能自由活動,都不能阻止接下來發生的事。
何昭冷冷地看著眼前上演的一幕。
他可算看明白了。
白途並不忌諱在人前動手腳,他大方地向世人宣告自己的手段。
他打的一手好算盤。
白途想借著跳樓機的衝勁,硬生生扯斷孟勝耀的頭顱!
暖光之下,江穗卻好似墜入冰窟。
從前幾樁慘案,幕後之人尚且還知躲避眼線,如今卻是連躲藏都不屑。
孟勝耀力氣再大,也抵擋不住厄運。
他聲嘶力竭,唾沫星子都要噴在李利臉上。
“你們幾個意思?幫我啊!”
李利略微側頭錯來,躲開了孟勝耀的唾沫,也算是和他割裂開來。
蠢貨。
李利不由地暗罵。
李利早就知道保不住孟勝耀,他可不想被拉下水,撇清關係才是最要緊的。
李利一記眼刀製止了蘇允的話。
另外一位工作人員聞訊而來。他的體型和孟勝耀不分上下,輕而易舉地禁錮住了他的雙臂。
命運注定般,孟勝耀的脖子上被套上繩索。
工作人員無視孟勝耀的咒罵,滿意地頻頻點頭。
忽而又從褲兜裡拿出一根繩子。這根稍粗些。
鎖在了孟勝耀企圖防抗的雙手上。
“哥哥,跳樓機很好玩的,你怎麼看起來不太高興呀。”白途的聲音適時響起。
說罷,咯咯咯地笑著,幾人耳邊環繞著白途輕快的笑聲。
在何昭耳中卻如魔音貫耳。
“他媽的你這臭小子!你再笑一聲!信不信老子揍你!你和這兩個瘋子說了什麼,他們為什麼要給我套繩索!”
“為什麼就我一個人被套上繩子!你們究竟想乾啥!”
孟勝耀口中汙言穢語不斷,他壯膽口不擇言,卻難掩心中恐懼。
沒有人天生喜歡被咒罵,更何況孟勝耀罵的還是一個天生瘋子。
白途有些不愉卻懶得解釋。
工作人員無視孟勝耀的唾沫橫飛,默默退去。
走進控製台,緩緩按下按鈕。
跳樓機在升高。還在不斷升高……
孟勝耀罵罵咧咧的聲音也隨之漸小。
不知不覺間,江穗的後背沁出細密的汗珠。
這還是她這次進入遊戲副本後直麵如此觸目驚魂的場麵,也算是體會到了心臟跳到嗓子眼的感覺。
她現在無比慶幸,自己當時並沒有被鏡子屋裡的“何昭”蒙蔽,而自己的隊友們也都始終清醒。
何昭感受到跳樓機突然的停止。
他垂眸看下,耳邊也同時響起了陸川小聲的嘀咕。
“好高啊,鄧之遠你怕不怕?”
原來已經升到最高了嗎,難怪機器停住了。
那恐怕接下來,就會上演他所想的那一幕了。
何昭提前預判了未來,選擇閉上雙眼。
跳樓機像是在和人們開著玩笑,一頓一頓,沒有要下降的意思。
孟勝耀不複囂張模樣,焦灼地呼救:“李利!你幾個意思?就看著我被綁?你算是個人嗎,你就這麼看著?”
“蘇允,你也啞巴了嗎?你說說話啊,讓他們停下來。”
孟勝耀眯著眼,避不開刺眼的陽光,艱難地仰頭去看那根現在還處在鬆弛狀態的繩子。
但他知道,一旦現在靜止中的跳樓機突然啟動下墜,那麼他一定會命喪於此。
孟勝耀見昔日隊友冷漠無情,隻能將希冀於陌生人能施以援手。
他的雙手在不斷掙紮著,手腕處已經是通紅一片。
孟勝耀皺著一張肥胖的臉,笑得諂媚:“小朋友,你幫哥哥把手上這個繩子解開唄。哥哥口袋裡放了一些小零食,我好拿給你常常呀。”
始作俑者不會輕易放走他的獵物。
“我自己拿就好了呀。哥哥放在哪個口袋呀?”
白途不緊不慢地晃了晃懸空的雙腳,笑容如初,似最天真浪漫的天使。
話語落下,隨之一直墜下的還有座椅。
跳樓機沒有征兆地驟降。
孟勝耀恐懼的呼救聲沒有傳來,伴隨著劇烈一聲哢嗒聲,就已經湮沒在喉腔中。
白途垂落下長長的睫毛,雙手緊緊地抓在護欄上,呢喃細語:“哎呀,哥哥還沒和我說零食放哪裡了呢。”
孟勝耀的身子一歪,頭與身分離。
脖頸處的口子並不平整,汩汩溫熱的血液沒了皮膚的桎梏,爭先恐後湧出。
頭顱高高鉤在繩索上,保留著他生前最後的恐慌、絕望。
白途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仿佛一條人命在他眼裡不過如一朵花,想折了便折了。
白途臉上衣服上都沾染了大片的鮮血,何昭雖沒挨著孟勝耀,卻也沒能幸免。
如一盆當頭冷水澆下,江穗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
樂園中不乏還有其他玩家在。在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的前提下,不禁失聲尖叫。
跳樓機還在起起落落,尖叫聲也此起彼伏。
“李……李利……李利,孟勝耀他,他……”
蘇允隻覺得舌頭都不是自己的了,抬手顫抖著撫上自己的脖頸,又哆嗦著收回。
李利被濺了半臉的血,早就看不出表情,他不想回答蘇允,現在閉口不提才是明哲保身的方法。
何昭感受到自己左側的視線,側臉看向白途,滿眼疑問。
白途的麵具一半通紅。
似一張鴛鴦譜。一半是地獄撒旦,一半是純潔天使。
“哥哥,你害怕嗎?”白途笑得玩味。
陸川配合著跳樓機上上下下興奮呼聲,宣泄著機動遊戲帶來的刺激感。
實際上不過也是他躲避白途這個小惡魔問話的手段。
何昭不想逼迫自己說出違心的話來,卻也不願自己的隊伍陷入危機。
他最後隻是給了白途一個模棱兩可的笑容。
機器發出滴滴聲,速度慢慢減緩。直至他們的腳尖點地,聲響才停下來。
【恭喜玩家們,在你們之中,有人率先找出了這個小鎮上最喜歡和兔子交朋友的npc。】
【從現在開始,會有越來越多的朋友加入到我們這個小鎮。請玩家們努力生存下去哦,生存倒計時,最後3個小時。】
江穗聽見與係統渾然不相同的又一道電子音。她知道,是這個逃生遊戲的提示音。
說來也奇怪,這次遊戲裡,居然會出現第二次聲音提醒?
它說的有人猜中了最喜歡和兔子交朋友的npc又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會有越來越多的朋友出現?
江穗越想越不對味,難不成遊戲係統所指的是她和何昭猜中了白途的身份,這才導致他不再是在幕後操縱,而開始變得肆無忌憚。
如果真是這樣,自己和何昭豈不成了罪人。
他們的本意原是找出凶手,好有所防備,現在倒好,促成了孟勝耀這樣的悲慘遭遇。
江穗都不知道何昭什麼時候走到自己跟前。
“不要想太多。我們,還得活下去。”
江穗錯愕抬頭,他的黑眸裡是迷茫的自己。
白途不緊不慢地解開麵具,扣在孟勝耀光禿禿的脖子上。
何昭的話漸漸撫平了江穗滿是褶皺的內心,安定不過一瞬,又開始亂起來。
園區內,不知何時,水泥地上隨處可見兔子。
彆人不知道,不代表曾幻形為兔子的江穗也跟著糊塗。
這些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兔子,卻是最銳利的武器。它們會用最靈敏的嗅覺,揪出每一個玩家。
“我們該走了,先彆管白途了,我們……”
江穗看著早已恢複原本樣貌的白途步步逼近,看見了他嘴唇蠕動,吐出的話給了他們當頭一棒。
“姐姐是要去哪?不帶上我嗎。”
“哎,真是讓人好難過呢。哥哥姐姐難道不知道嗎,撒謊的小孩是壞小孩。”
白途齜著白花花的牙,話語如同冰雹一般砸在江穗的身上。他每多說一句,江穗都覺自己冷了幾分。
連何昭都有些詫異。
白途,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察覺出他們在演戲的。
陸川此時反倒支棱了起來:“算起來我們人數上可占著優勢,還怕這小孩不成?”
江穗起初也是這樣想的,可看著四周虎視眈眈的目光,她該知道的,他們現在已經落入蛇鼠一窩的陷阱中。
而他們最大的威脅,不是細胳膊細腿的白途,是小鎮上這些病態的npc。
他們是從什麼時候露出破綻的並不要緊了,最重要的是不能在遊戲結束的最後關頭命喪於此。
何昭不由分說地扯回陸川,聲音壓低:“走,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我們找個地方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