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儘的黑暗彌漫四周,靜得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井中的水全部消失了,迷蘿的粉末如點點螢火飄浮在殺生丸身側,它們全部指向冰冷虛空中的某處。那裡,有一片紅色與紫色相交織的光。
是那裡麼……
殺生丸加快了步伐,銀發在空中四散飛揚。
接近了光的邊緣,那裡,盛開著看不見儘頭的紅色蓮花,它們之下是密密麻麻的屍體。
殺生丸懸停在紅蓮上空,眺望四野。沒有惡靈,沒有機關,沒有陷井,有的,隻是一片盛開的仿佛燃燒的蓮花,靜靜的注視著入侵者。
“蔓珠沙華,在忘川河畔迎接死者的彼岸之花,象征著極樂淨土。可是天界的花怎麼可能開在地獄,就算盛開,也是死亡之花,對吧,殺生丸”
空菊的身影浮現在殺生丸麵前,蒼白的臉上透著一絲疲憊。他打量著他,對他微微笑著,說“久違了,多年不見,你似乎一點都沒變,渾身上下還是這樣傲氣淩人的。那年你做為人質到海國時,我這個太子做為擺設也在朝堂上接受了你的覲見。當時你的神情舉止哪裡像個人質,反倒如同君主在逡視自己的臣民呢。嗬嗬,知道嗎,我父皇氣得差點砍下你的頭,卻被碧元寂亭那個女人三言兩語就化解開了。是啊,誰能抵擋得了犬國第一美人的魅力呢。我真的很佩服你父親,為了成就霸業不但可以將寵姬拱手相讓,還送來親生兒子做為人質。表麵上臣服之至,暗中卻在壯大實力。可憐我那被迷昏了頭的父皇直到死前一刻才終於明白這個俯首貼耳的臣子有多可怕,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說完沒有,我不是來和你敘舊的”殺生丸上前一步,離他不過三尺之遙,“鈴在哪?”
空菊輕輕的笑出了聲,紫色的眼中卻空茫如夜“放心,會讓你見到她。不過在那之前我很想和你說幾句話,因為,這也許是你我最後一次心平氣和的麵對麵站著談話了。有些事在心裡憋得太久,不說出來會留遺憾”
空菊低聲說著,把手放在唇邊輕輕咳嗽起來,邊咳邊說“讓你見笑了,我這從出生起就帶來的病到了現在還是不見起色,暮羽大夫曾告誡我一生務必遠離極寒之地,但偏偏修行密宗幻術必須和世間一切最寒毒之物打交道,所以我想我這病恐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殺生丸不語,空菊便繼續說道:“不過,我又有何資格苛責父皇,因為最終和魔鬼簽訂盟約,讓海國徹底滅亡的罪魁禍首卻是……我。雖然我還活著,不過在海國覆滅的那一刻也一同死去了。現在站在這的不過是具行屍走肉罷了。不過即使如此我也不得不繼續活下去,因為海國子民的亡靈一直在我耳邊呼嘯徘徊,他們一直在對我說:殺掉這個魔鬼,一定要將他的靈魂打入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地麵突然裂開了,一道深達幾十米的裂縫縱貫整個紅蓮世界。花與死屍隨著地表劇烈的湧動起伏紛紛向裂開的縫隙處移動、滑落,墜入深淵。
炙熱的火焰從巨大的縫隙中躥出,如脫韁之野馬迅速舔食著周圍的一切,火焰所到之處紛紛化為焦土。
殺生丸早有防備,在赤焰還沒挨近時就已躍至高空,他在空中旋轉身形,稍一停頓便如白色的閃電般俯衝而下,速度之快根本讓人來不及躲避。
刀鋒切過身體的痛覺幾乎為零,隻隱隱帶著一絲寒意,讓人不禁想到冬天的最後一場雪,靜靜的飄落身上,冰冷的感覺卻深入骨髓。
空菊看著自己的身體在撕裂,碎片落入火焰中化為飛灰。
這種感覺似乎也不錯,至少再也不用聽到那些亡靈的呐喊了。
好累……
他閉上了眼睛,任憑意識在虛無的黑暗中飄遠,在他即將忘記一切的瞬間,一雙溫暖堅實的手臂將他攬入懷中。
那人在黑暗中低語:你是我的獵物,怎能落入他人之手。
殺生丸調轉身形,根本沒做任何停頓就對突然從烈焰中現身的陌生男子發動了攻擊。爆碎牙淩厲的光芒閃耀四野,劍氣橫掃之處炙熱的火焰都不得不紛紛退避,陌生人暴露在殺生丸麵前。
來人身形高大優美,繡著銀色飛鷹圖案的黑色戎裝完美貼合著他的身型。他的臉部線條乾淨利落,英氣逼人,隻用一隻手就毫不費力的把空菊夾在了腰間。
麵對已迫近咽喉的刀鋒,男子並不在意,反而對殺生丸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不必非要趕儘殺絕吧。你看,即使空菊已昏迷,可他的噩夢還在繼續”
刀鋒停滯在半空,不能再移動分毫。殺生丸俯瞰腳下,隻見無數具開滿紅蓮的屍體全部彙聚到自己身下。無數雙朽爛如泥的手向上伸出緊緊抱住了他的雙腿,抓住了他的衣角。這些腐敗如骷髏的臉上,帶著死亡灰色的紫眸怒睜著,早以分辨不出原來模樣的每一張嘴裡都在瘋狂嚎叫著一個名字:
殺生丸!!!
這片狂亂的哀嚎響徹天地,比當初從荒蕪之地傳出的鬼魂之音還要淒絕尖嘯。
殺生丸感到渾身的寒毛都直豎起來。他沒有絲毫恐懼,可這種直透人心最深處的絕望之情卻令他無法不動容。在荒蕪之地初次聽到時他就保持了最大的克製才沒有失控,而這次,心中莫名升騰起的煩躁卻如潮水一般淹沒了他。
他失去了一貫自持的冷靜,渾刀向身下的牽絆斬去。
隻是短短幾秒鐘的失神,屍體上綻放的紅蓮就已經纏繞上了他持刀的左臂。一動,就纏得更緊一分。
尖銳的刺痛從左臂傳來,心中的煩躁又加劇了。殺生丸尚未被束縛的右手轉為了深綠色,隻一刹那就撕裂了已攀附身側的數具死屍。被毒華爪觸及的屍體紛紛如冰雪般消融殆儘,紮根其間的紅蓮也瞬間萎謝脫落。
他足尖一點就從桎梏中躍出,幾乎在同時,刀鋒已斬過戎裝男子的身體。
沒有預想中切過血肉之軀的淋漓快感,刀斬到的,隻是灸熱的火焰。
男子裂嘴一笑,赤焰在他湛藍的眸中閃耀跳動“真是好身手啊。不過可惜我的實體並不在這,如果想殺我就請到迷城來吧,身為七公子之一的我——殷一洋,將隨時恭候你的大駕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