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瘦小的孩子正急速向坑洞底部墜落,他慘厲的叫著,雙臂已被斬斷,隻餘一段殘肢在空中徒勞揮舞。他幾次試圖向身側陡峭的岩壁靠近,希望儘可能用身體與岩壁之間的摩擦而減緩下落的速度,可早已被炙烤得如烙鐵一般通紅的岩壁一旦觸及到,隻聽滋滋的聲響過後,皮肉就化為了焦炭。
孩子哭喊著,黑色的血淚不斷從眼角滲出,又瞬間被湧起的熱浪蒸發殆儘。
眼看就要墜入火焰中心了,終於,他驀然展開了身後的白色骨翼。閃著慘白冷光的骨翼像兩張巨大的風帆,它們拍動著,借助升騰而上的熱浪,輕而易舉就將他小小的身體懸停在了空中。
他的身體蜷縮成一小團,顫抖著,已化為焦炭的皮膚在空中一點一點剝落。
突然,他仰起頭,劇烈的扇動雙翅,奮力向深坑頂部飛去。他想逃離這裡,可事實是無論他怎樣努力,身體始終俳徊在距離洞口不足十米遠的地方。他死死盯著頭頂上方那片閃爍著銀色星辰的深藍天幕,它顯得如此靜諡而安祥,明明觸手可及,卻咫尺天涯!
孩子發出了絕望的哀嚎,一聲一聲,撞擊著站在地獄門外的白衣少年的心。
他就站在坑洞邊,對洞中發生的一切一目了然。
少年的臉色微微泛白,緊握著長鞭的手心中滿是冷汗。
暮羽先生,你若知道你最珍視的孩子此刻正生不如死的被地獄之火活活焚燒,心情該是何等的慘痛!
他微微側過臉,不忍再看,卻始終不曾移動半步。
有風拂動,揚起他的黑發,汗濕的額角突然感到一陣清涼。少年的眼神卻猛然一凝,長鞭迅速收回袖中,他單膝跪倒於地,俯首向空中致敬:
“主君……”他低語。
“明月,你的心很亂呢”
虛空中響起那熟悉的聲音,空遠、淡薄、寧靜,仿佛根本不存在於這個塵世中。
“主君,明月讓你失望了,心中備感惶恐,還請主君責罰”
明月的頭埋得更低。
“是麼?”那個聲音似乎在輕笑“你順利將迷城最後一位公子—飛帶回,做得很好,罰,從何來?”
“可是,飛的手臂……”
明月袖下的手下意識的握緊。
空中卻傳來淡淡的笑聲“那個啊,有什麼關係。一具傀儡罷了,隻要這幅軀體活著就可以。隻要活著……”
隻是這樣而已?
明月心中的疑問反而更深。他微微抬起頭,夜空中依舊空無一人,可他知道這位迷城的主君一直在虛空中的某處看著自己,既然一言一行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又何必再顧慮什麼。
明月的心慢慢平靜下來,他望著夜空,問:
“那麼,你為何讓我把飛扔進地獄門中,他的身體雖然已經妖化,可在這片業火中根本承受不了多久”
那個聲音淡淡的說:
“不要小看了這副軀體。作為那個人靈魂的容器,它的力量比我們想象的要大得多。如此對它,隻是為了焚儘它對人世殘留的最後一絲眷念。”
最後一絲眷念……
明月的眼晴中有一點光芒在浮動。
而那個淡漠的聲音中終於有了一絲情緒的波動“你看著吧,不久之後,這片地獄之火將為我們煆造出一具完美的殺人機器,到那時,也是那顆靈魂重歸人世的一刻!等七公子全部聚首,我將帶領你們和麾下的魔道眾生共同征服全日本!”
明月俯下身去,向虛空中的那人深深一拜:
“明月將誓死追隨主君左右,恭祝主君早日實現霸業,一統天下!”
他將額角觸及地麵,在那一瞬間有一滴溫熱的淚濺落在冰冷的土地中。
為什麼在哭呢,這麼美的雪景倘若因為哭泣錯過了,將是一件多麼遺憾的事情。
你曾那樣溫柔的對我笑過,歲月匆匆流逝,很多事早已麵目全非。我已不複當年的我,唯一不變的隻有你當時的笑顔始終停駐我心間,可是現在這最後一點溫暖的回憶終歸也破碎了……
是的,你已經去了,可我還要繼續走完我未儘的道路,雖然明知踏上這條路就不可能再回頭,但為了實現那個願望,我真的無怨無悔。
你說,你最喜歡風信子,所以我特意為你在落漪山巔開墾了大片的花田。夏天來了又去,花謝了又開,年複一年,你卻始終沒有來,我滿心的期待就這樣被靜靜消磨在歲月中。
男子的手像蛇一樣攀附到女子的頸間,冰冷入骨。
你要怎樣補償我,我最心愛的女人!
妙歌猛然睜開眼睛,夢魘煙消雲散,可是確實有一隻手正輕輕放在她頸部。
這隻手柔若無骨,白皙纖弱到近乎透明。修長的指甲上染就黑色的寇丹,上麵還細細描繪著紅色的雲紋圖案。
“姑姑,您又做惡夢了嗎?”
手的主人附下身,那張素淨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俏麗的眼角邊一隻朱砂勾畫的小小紅蝶翩然欲飛。
她望著妙歌,但眼睛中卻沒有任何的焦距。
那雙美麗的眼睛是盲的。
“璿,是你……”妙歌坐起身,指尖抵在額頭上,隱隱的頭痛令她微微顰眉:“你怎麼進來了,我居然都不知道”
對她言語中流露出的一絲不快,璿並不以為意。
“我知道姑姑休息時最討厭被人打擾,可是因為有一個好消息迫不及待想要告訴您,所以璿就自作主張也沒讓侍女們稟報一聲就進來了。如果真的因此惹怒了姑姑,璿向您賠罪”
“那要看你帶來了什麼消息”妙歌轉眼望著她,等待著。
璿輕輕笑了,低低的說:“殺生丸表哥就快回來了”
妙歌不由一怔:
“不可能,倘若他真的回來,邊境的駐軍統領會率先向宮裡傳回消息。這幾日我過目的信函中並未有提及與殺生丸相關的事情。”
“表哥確實要回來了,我甚至感覺得到他心中那一絲煩亂呢”璿明明在笑,可眼中的光卻冷漠如冰,“你們是用眼睛在看,而雙目全盲的我是用‘心’在看。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人比我更關注表哥的一舉一動。就連……”
她抬首望向妙歌“就連姑姑您,也比不上”
西國的天空似乎總是飄著雪。
很多年以前,我孤獨一人坐在空寂的庭院中,仰頭望著漫天的雪花靜靜落下。我唯一的玩伴是一隻雪白的小貓。它趴在我腳邊,用毛茸茸的頭蹭著我,發出喵喵的叫聲。見我沒有理會它,它便翻了個身,四腳朝天,小爪子在空中揮舞著,身子也隨之扭來扭去,企圖用這些小小的伎倆吸引我的注意。
我依然沒有看它一眼,任何弱小的生命都難以引起我的關注。隻是因為它是她送的,所以我暫時隱忍了它小小的存在。
突然,腳趾傳來一陣刺疼,我低頭,原來是它的爪子勾破了我腳上的皮膚。
然後,庭院的門忽然開了,那個男人走了進來。
那個男人走近我,我沉默的望著他。他的眉毛、眼睛、嘴唇看上去都那麼熟悉,可他對我而言比陌生人還要難以親近。
他撕裂了我的衣服,然後將裸著上身的我狠狠摔倒在雪地中,冰冷的雪水浸染我四肢百骸,我覺得連呼吸都變得很困難。
但我什麼都沒有說,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你,和她真像……’男人扳起我的下巴,強迫我望著他。
我倆就這樣靜靜對峙著,雪花落滿我們全身。
他金色的眸子死死盯著我,眼中湧動著一種明亮的光,就仿佛冰原上靜靜燃燒的烈焰。
‘不哭不笑,連疼痛都感覺不到的你,天生就沒有感情嗎?’男人低聲笑了‘和你相比,我倒顯得軟弱了。也罷,西國的君主從來不需要多餘的感情。’
男人放開我,從腰間取下一把長刀:
‘殺生丸,你是天生的王者,但若想登上權力之巔,現在的你還不夠強。我可以引導你走上這條榮耀之路,前提是你能通過我嚴酷的格鬥訓練!’
閃爍著冷光的刀就在我眼前,清冷的刀鋒映照出我金色的眼眸。
我從雪地上站起,緊緊握住了刀。
男人冷冷的笑了‘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你如果通不過,結局隻有死。而那個女人絕對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
小貓喵喵的叫著,向我靠近。
我側過臉,它的叫聲在我腳下驀然停止了。
鮮紅的血一滴一滴浸染在雪地上,仿佛綻放出朵朵櫻花。
我拂去刀身上的血跡,平靜的對男人說‘我一直期待著這一天,父親……’
那一年,我,剛滿五歲。
殺生丸靜立在雪地中,早已塵封的回憶從心中呼嘯而過。
又回來了,雖然已是人事全非。
心中,某處,也悄然改變。
他突然轉過頭,身後的鈴小臉凍得通紅,正朝攏在一起的小手不停哈著氣。覺察到了他的注視,鈴停下,怔怔的望著他。
“鈴,冷嗎?”他向她伸出一隻手,邪見嫉妒萬分的在一旁看著。
可是鈴卻輕輕躲開了他的手指:
“殺生丸大人,鈴不冷”
邪見傻在了原地。
殺生丸卻平靜的將手收回。
“看來你很適應西國的氣候。這很好,因為我們可能會在這裡待上一段日子”
他轉過身:
“跟上,鈴”
“是”
女孩回應著,心事重重的她和一頭霧水的邪見都沒注意到,在殺生丸轉身的瞬間有一抹陰鬱的冷光從他眼中飛掠而過。
這是你第二次拒絕我,鈴,我不會再給你第三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