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庸想到這裡,眼裡帶了點微不可查的笑意。
大抵和越滿待久了,自娛自樂的能力可謂成日遞增。
寒風輕過,謝知庸連忙用另一隻手擋著點風,那河燈太輕了,風輕輕一吹,它就騰起來了一點。
謝知庸有些擔心,伸手罩住的時候意外看到了頂上的字。
——“謝師兄新年快樂,無憂無虞。”
他怔忡片刻,笑意大了起來,河燈落下,在他手上輕飄飄的,卻又仿佛千金重。
河燈最後在河道最上方處放了。
謝知庸彎腰,將它輕輕送入水中。
希望它能漂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
玉瓊樓是整個柳城最大的酒樓,臨年關,酒樓熱鬨不少,人聲喧沸。
柳如信剛處理完城中瑣碎的雜事,拖著疲憊的身子走進來。
小二連忙迎上前招呼他。柳如信吩咐他取一壺桃花釀,就提步上了頂層的包間。
玉瓊樓的包間招待的都是非富即貴的人,柳如信今天特意約了頂層的包間,為的就是一覽而下看看柳城的一派祥和景。
他甫一推開門,沒想到室內已經有人了。
那人捏著一隻小巧玲瓏的琉璃杯,倚在窗邊,聽到動靜,偏頭看他,喊了聲:“如信。”
柳如信怔在原地,扶著門框的手都在微微發顫。
一向喜樂不顯神色的柳城主紅了眼眶:“溪娘。”
他剛往前踏了一步,剛剛還巧笑倩兮的女子忽而化成一縷青煙,恍然不見。柳如信瞪大眼睛,反應過來,按著身上的佩劍,強壓淚意:“誰?”
“柳城主這些年是耽於安穩了,”屏風後麵出來一個女子,她臉上帶著笑意,輕輕一推,又將柳如信拔出來的劍推了回去。
“連幻術也看不出來,”她說,語氣中略有不滿,又仿佛隻是隨口抱怨一句:“猶記得,當年柳城主的幻術是個中強手。看來,和柳城主的買賣我還得想想了。”
見到來人,柳如信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我不是已經拒絕你了?你還來做什麼?”
“拒絕我?”她撥弄了下自己的手指甲:“剛剛見了溪娘一麵,柳城主還是要拒絕我嗎?”
她忽然拉近兩人的距離,神色篤定又認真:“我說能讓溪娘起死回生,當然就能做到。要不然,柳城主又何必聽信我的一麵之詞,夜襲明淨宗呢?”
她剛落下最後一詞,猛得一扯柳如信的手臂,鮮血立馬湧出來,浸透了他的衣服,所幸是深色,一打眼看不出來。
她滿意地看了那道口子,嘖了幾聲:“想不到明淨宗首徒下的手還挺重。疼嗎?柳城主——溪娘臨死前被人一劍貫穿胸口,約莫是要比你再痛些的。”
聽到溪娘,柳如信的呼吸忽然急促了幾分。
女子見狀,嘴角繼續揚了點:“看來,柳城主對我的買賣還是心動了。”
柳如信偏過頭不敢看她,怕自己的神色露出,讓對方抓住更多把柄,他說:“明淨宗守備森嚴,加之藏書閣陣法詭譎,我做不到。”
“我既找上了你,這點自然不用你擔心。”見魚上鉤,她懶得多費口舌:“明日,我自會把陣法破解的方法和守備換巡的地圖給你。隻是,最遲正月十六,你一定要將東西給我。”
柳如信沒有回話,小二已經提著桃花釀上來了。桃花釀是玉瓊樓招牌,一壇出去能賺不少錢,他語氣很是高興,衝包間裡麵喊:“柳城主,桃花釀來了!”
女子怔了片刻,旋即笑開:“看來柳城主是來悼念亡妻,不醉不休的?怪我怪我,柳城主既然不開口,這筆買賣我就定下了,先行一步,不掃您興致了。”
她說完,自窗邊一躍而下,柳如信望著無邊的夜色出神,小二推門而入,笑嗬嗬:“酒送到了,城主慢用。”
柳如信推手,讓他退下來,小二臨走前,鼻端輕嗅,老覺得這屋子裡的藥味過濃了。
哪來的藥味呢?他撓撓頭,摸不著頭腦,想問問柳城主,和柳如信對上視線的一刻,卻發現對方眼底隱隱有抹紅色,藏得極深,看起來妖孽又恐懼。
店小二心一杵,脖子後的汗毛都要立起來了。
他驚懼地動了動唇,柳如信察覺到什麼,直愣愣看過來。
忽然之間,樓下的主顧在喊:“小二!上壺茶。”
店小二忙不迭應了聲,拖著發軟的腿,帶著還在狂跳的心,告誡自己將這件事拋之腦後,腿腳麻利地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