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妮臨終前的低語和她平和又幸福的笑容在你腦海中盤旋,隨即又被尖銳的蜂鳴擊碎。
“卡卡,我們不能強迫任何人為我們停留,不是嗎?”你望向裡卡多,深深地看進他棕色的雙眸中,眼底有條名為悲哀的河緩緩流動。
裡卡多張張嘴,想要回答,但是直覺卻讓他不要輕易回答這個問題。
“我很好,卡卡,彆擔心,”你並不執著於他的回答,再度望向兩座墓碑,“她隻是最愛她的孩子,我明白的。”
你的眼前忽然變暗,帶著濃烈運動氣息的懷抱包裹住你,卡卡像是再也無法忍受,跨步上前,修長的雙臂把你纏進懷裡,大掌在你的頭頂安撫著,將你按向他的胸膛。
“想哭就哭吧,西婭,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痛苦的嗚咽聲在寂靜的公墓中響起,久久未絕。
……
當你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那所安靜破敗的房子,打開燈就看到安娜臉色陰沉地坐在凳子上,麵前的桌子上放著一些精美的宣傳單。
你意識到了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關上房門,平靜地坐在她的對麵,等待她的審判。
這一天,最終還是來了。
“不解釋一下嗎?”你們兩人之間,安娜總是那個最沒有耐心的人。
“對不起。”你輕聲回答,低垂著眼睫,不去看她。
“這是對不起就能解決的事嗎?切西婭,你知不知道你在乾什麼?!”安娜憤怒地把宣傳單攤開在桌麵上,“你把你的作品集都賣了,那你拿什麼去讀書,拿什麼拿獎學金,你還怎麼實現夢想?!”
你沉默著,看著那些從你筆下誕生,卻被冠以亞梅拉·桑切斯的珠寶,內心如同鈍刀磨肉般劇痛。
“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隻是為了錢嗎?”安娜誤會了你的沉默,憤怒更盛,砰地把一個盒子放在桌麵上,“你是為了裡卡多昏了頭了嗎?就為了給他買這個,你就賣了你自己的心血!”
你有些詫異地看向那個熟悉的盒子,“你怎麼會……”
“我以為那是你給我的生日禮物!”安娜喘著粗氣,臉頰漲紅,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你,“你切西婭,你清醒一點好嗎?我知道你很喜歡裡卡多,但是也不至於為了他拋棄自己的未來和夢想啊,你想過沒有,你到了歐洲設計學院卻沒有獎學金,你要怎麼生活?退一萬步講,裡卡多的父母是怎麼看你的我也不是不知道,比起你這個貧民窟女孩,奢侈品代理的女兒明顯更符合他們兒媳婦的人選,你唯一的籌碼就是去米蘭成為有名的設計師,而且你不是說好要和裡卡多一起去米蘭的嗎?”
安娜急切的想要喚醒你,一個人激動的、甚至手舞足蹈的,絞儘腦汁想著各種各樣的理由,而當他對上你沉寂的眼眸,滿腹的話語忽然就停了下來。
她從沒有看過你這樣的表情,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就好像你的□□還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而靈魂跟隨著親人們一起躺進了公墓。
“不去了。”在她還沒來得及去分辨你的神情時,你淡淡地拋下一顆地雷。
“什麼?”安娜瞬間忘記了之前的想法,難以置信地從凳子上站起來,瞪大眼睛看向你。
你抬頭和她對視,她對你眼中的淡漠和平靜感到陌生的同時也有絲絲恐懼。
“我說,我不去了。”
你站起身,從櫥櫃的抽屜裡拿出一個盒子,放在桌上。
安娜震驚地打開盒子,裡麵是一些撕碎的殘片,隱約能看到歐洲和學院幾個字,底下還有很多黑色的灰燼,那是你所有的錄取通知書。
“你瘋了嗎!”安娜幾乎要崩潰地大聲哭喊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要一輩子爛在這個貧民窟裡嗎?”
“不,我會離開的,”你平靜地看向她。
“我決定學醫。”
“學醫?”安娜傻傻地重複了一遍,想到了那天你看到裡卡多受傷時崩潰的景象,眼神變得冷漠起來,像是豎起了充滿尖刺的高牆,語氣幾近嘲諷,“讓我猜猜,你要讀臨床醫學,對嗎?”
你沒有回答,隻是安靜地望著她。
“為了裡卡多?”安娜眼中充滿了失望和不理解,“為了他,就因為那次他受了傷,你覺得無能為力,所以就改變了你的夢想?!”
“切西婭,你太自私了!”她幾乎是嘶吼著喊出這句話。
安娜的態度告訴你,你們完了,你守護了很久的友情即將走到儘頭,可你卻沒辦法解釋,然而安娜的控訴還沒有結束,她的腦子很亂,有太多的想法和情緒,隻能胡亂發泄著。
“那不隻是你的夢想,是我們三個的,我和昆西,我們為了讓你專心走設計這條路,我們付出了多少,現在終於成功了,你卻說你不乾了,所以我們兩個加起來也比不過裡卡多一個人,對嗎?”
“我很抱歉。”你無法阻止眼神中的悲傷泄露,隻能低下頭。
“帶著你的抱歉見鬼去吧,我們完了!”
身後的大門被砰地關上,你站在原地,不知道過了多久,你才慢吞吞地回到房間,開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
站在機場的大廳裡,人來人往的熱鬨讓你像是被隱形了一般,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手機瘋狂地震動,你看著上麵裡卡多的名字,手指顫抖猶豫著,最終選擇了接通。
“西婭,生日快樂,我在你家門口,我有話想對你說。”裡卡多的聲音依舊燦爛熱情,帶著你最愛的小尾音,像是撒嬌的可愛寶寶,讓你心軟也讓你心痛。
“我在機場。”你望著大屏幕上航班的名字,輕聲回答。
“你在機場做什麼?你要離開嗎?你要去哪兒?”裡卡多連續發問,語速越來越快,呼呼地風聲顯示他正在奔跑。
“我要走了,卡卡。”
“你去哪?去米蘭嗎?”
“……我不去米蘭了。”
“你不是答應我要一起去米蘭的嗎?為什麼騙我,我還沒跟你說我……”
“彆說,卡卡,”你匆忙地製止他,按住自己劇痛的胸口,“求你了,彆說!”
“……你知道了,對嗎?”停頓片刻,裡卡多問道,他的聲音變得猶豫又恍然。
“對不起,卡卡,對不起,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
“再見。”
摳出電池背後的手機卡,把它扔到一旁的垃圾桶裡,你沒有回頭再看一眼,直接朝著登機口邁進。
這是你第一次坐飛機,拔高一瞬間的失重感讓你的心跳暫停,同時也停止了你腦海中那些該死的吵鬨。
你覺得自己要死了。
就在這一刻,芬妮忽然出現在你的眼前,她不再是停屍房裡你最後見她時那張青白的臉,而是回到了更年輕時候的樣子,在一切都沒發生,她還沒生病的時候。
她看著你,麵無表情,嘴唇微微翳動,你聽清了她說的話,她在重複她留給你的最後一句話。
【上帝厭棄了我們,永遠不能愛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