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水馬龍,楚州的街頭一如往日的熱鬨,絲毫沒有受到滄州大雪的影響,因為接近年關不少家門口都開始掛起紅燈籠,格外喜慶。
馬車內,江玉衡問存糧可把江意寒問倒了,她正想說回家尋管家問上一問,杭白卻低聲道:“約莫有上萬斤糧食。”
杭白是家生子,母親跟著江夫人,恰好管著江府的米庫,故而能答上來。
江玉衡臉上緊張的神色一鬆:“上萬斤?那可能救不少人。”
江意寒卻不這麼樂觀:“哥哥知道一人一天要吃多少糧食嗎?”
江玉衡張了張嘴,想隨便說個數字,又覺得反正他這幾日在江意寒麵前丟臉也不是一次兩次,不再胡謅,直接問:“多少糧食?”
“一個三口之家一天至少一斤米麵,若是兩個成年男子,恐怕得兩三斤。假使難民隻有三萬人,那麼咱們這上萬斤米糧,恐怕隻能供給一兩天。”江意寒冷靜地說出自己的推算。
江玉衡咋舌:“一兩天,能乾嘛?”
“若說沒用,一兩日便可救命,若說有用,後繼無糧,恐怕無濟於事。”
江玉衡原本昂揚的情緒頓時低落:“怎麼會……那我們怎麼辦?”
江意寒掃過車簾外的米店,眸光在那白花花的大米上稍作停留,收回目光:“我們雖然沒什麼米,可我們有錢。買米就是了。”
江玉衡一拍大腿,這幾日被江意寒搞得江玉衡都快覺得自己是個窮鬼了,租賃個房子都扣扣索索,因為四十兩銀子跟掮客掰扯個沒完。
他江家彆的東西沒有,可要是說起錢,這天底下比他富的恐怕不超出十個。
江意寒心中隱隱有個念頭,具體如何實施卻還得問問熟悉門道的人,故而兄妹二人一回府便叫了熟悉楚州城大事小情的夏管家來問楚州糧商的情況。
夏管家掌管著整個江家人情往來,雖不如大掌櫃跟著江老太爺在外行走體麵,可若說楚州城內的事,他門清。
江意寒請夏管家坐了,細細詢問起來:“夏管家可清楚這楚州糧商有幾人,店中存糧幾何?”
麵對一臉認真的江意寒,夏管家毫不糊弄,答得仔細:
“楚州城內的糧商攏共不下數十人,但領頭的無外乎田,周,張三位糧商。其中以田老板為首,他家的糧店開遍楚州城,大小糧倉有不下十座,囤糧恐怕有數十萬斤。而周,張兩位雖然儲量不豐,但好歹規模不小,而且近年來楚州一帶風調雨順,恐怕存糧不少。”
江意寒不光聽,還拿筆細細地記了,待記錄完又問:“這三家可能定楚州糧價?”
夏管家略略思索一番,道:“應是可以。其中田家財力最豐,以他為主。”
江意寒在田字上畫了個圈,又問道:“這三家都是新米和陳米一道賣嗎?”
夏管家略略挑眉,不曾想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問得如此細致,道:“田,周兩家賣新米多些,張家卻是以陳米居多,市麵上張家的糧價也略低一籌。”
江意寒又在張字上畫了個問號,隨後笑著對夏管家道:“聽說北麵連月大雪,我與哥哥想湊個熱鬨做點兒糧食買賣,夏管家覺得如何?”
因著江意寒最近變著花樣讓江玉衡歇了闖蕩江湖的心思,江老爺是樂得陪自家夫人遊山玩水好不自在,把權利都交給自家閨女,夏管家心中清楚,笑著擺手道:
“小姐這番實乃仁善之舉,但是咱們家多年經營玉石生意,於米糧隔了行當。米糧乃民生,自有官府調節……”
江意寒知道夏管家在隱晦地勸解自己,夏管家不知內情,恐怕會以為自己想趁著糧價小漲賺一波快錢,夏管家比江玉衡謹慎得多。
官糧失竊一事現在還捂著,像一鍋燒熱的油,隻等著有人揭開鍋蓋的那一刻炸得所有人水深火熱。
江意寒此刻不好說些什麼,不得不順著夏管家的猜測道:“隻是湊活一次,恰好哥哥也想幫扶百姓,行俠仗義,這樣也算是了。”
夏管家抬頭看向眼前這個年紀和自己孫女差不多的大小姐,念頭在心中輾轉還是沒忍耐住:“都說隔行如隔山,咱們家於玉石一道上積累頗豐,但糧米卻兩眼一抹黑,實在不應貿然涉足。”
這話說得有些僭越,江家是主,夏管家是仆,按道理不應該再三勸阻,但讓夏管家眼睜睜看著江家兄妹二人往這兩眼一抹黑的地方涉足,他自問做不到,故而繼續說道:
“咱們江家本就富庶,若是說想接濟些糧米博個善名,老奴這就去支粥棚,可小姐若是想做米糧生意,做不成或是賠本咱們都承擔的起,就怕裡麵還有些旁的門道。”
短短幾句話,江意寒就明白這位夏管家是真心為著江家考慮的,笑道:“我和哥哥沒多少本金,不過是買賣些許。但夏管家思慮得也很有道理,我和哥哥會謹慎行事。”
如此,夏管家心知動搖不了江意寒,而旁邊的江玉衡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他無奈揉了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