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乾忙堆笑道:“應該的,應該的。”
張乾有些拘謹地坐在偏廳中,他目不斜視地盯著地磚,隻見磚上光影仿佛一顆梅樹般,陰影處像是梅樹枝,而光亮處如朵朵白梅點綴其間。
張乾下意識地抬頭去看,才發現博古架上擺放著一列玲瓏瓷。
光正是透過玲瓏瓷的透明花紋投射到地上,光與影便形成了一幅白梅圖。
張乾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內心對江家的富貴認知更上一層樓。
恰好在此時,江意寒從另一側門進入偏廳,與張乾隔了一座魚戲蓮葉屏風,她開口道:“張老板今日來的不巧,家兄出門去了。”
張乾沒曾想江意寒真的出來見他,一時間沒準備好說辭,隻好客氣道:“是我來得冒昧。”
說到這兒,張乾隻覺得自己方才不該去看什麼玲瓏瓷,以至於這會兒把腹稿忘得一乾二淨,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江意寒不著急,淡然地捧起茶盞,道:“張老板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江小姐,你知道你哥哥最近正在做糧米生意嗎?”張乾問得小心。
“略有耳聞。”
“那今日運河上的船……”張乾搜腸刮肚半天,覺得和這女娃也不必繞著彎子問,沒得她聽不懂,反而還費了自己些許口舌。
江意寒微微一笑:“原來張老板是問這個,不過是海家贈送一些糧米罷了。”
張乾沉默了。來之前他還抱著一絲僥幸的心態,可現在,江意寒這穩如泰山的語氣態度無一不是在告訴他,江家確實有了更多的米。
就在張乾準備起身告辭時,江意寒卻又開口問道:“張老板,有幾句話我想勸您一勸。我年紀小,歲數輕,若有說得不妥當的地方,也請您多多包涵。”
張乾心頭掛記著自己的那堆賣不出去的陳米,實在不想和小姑娘家應付,奈何這個小姑娘姓江,不得已敷衍道:“不知江小姐有何高見?”
“不知道張老板那些個陳米打算如何賣?”
張乾心想,我還能如何賣?本來可以賣出去的,偏偏被你江家橫插一杠子,現在好了,張乾心裡慪得不行,江意寒見張乾不回答,輕聲道:
“張老板覺得,以十二文每斤的價格賣,如何?”
張乾做生意多年,雖然早就養成了喜怒不行於色的習慣,可現下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指導”,連日的煎熬痛苦裹著火氣噴發而出:
“江小姐,明明可以一兩銀子賣的東西,我為什麼偏要十二文去賣?如果不是你哥哥哄了我賣他米,哪有今日的情形?”
“張老板,我這是在救你。”江意寒從容地端起茶盞,撇去浮沫,從容道:“若是在此事之前,讓你以十二文一斤賣陳米,你可願意賣?”
張乾沒好氣地回:“我自是願意,可今時不同往日……”
“那張老板可有想過,為何會今時不同往日?”
“自是因為官糧突然消失了。”
“張老板,為何在官糧消失之前,田老板便已經知曉可以一兩銀子一斤米?”
張乾張嘴正想反駁,陡然渾身一個激靈,他被莫大的商機給衝昏了頭腦,一時間居然把這茬給忘記了。
“張老板,有些水裡麵看似金銀遍布,唾手可得,可內裡確是要人命的致命毒藥。商人逐利,我不否認,可有些錢能賺得,有些錢卻是賺不得的。若非我兄長攪局,張老板可能想見如今楚州城是何種情形?”
何種情形,自然是……米比金貴,民不聊生。
張乾額頭上的冷汗唰地流下來,江意寒才不急不徐地補充:
“張老板,陛下愛民如子,你三人為了一己私欲,肆意定奪楚州糧價,壓榨百姓經年積累,事後真的不怕嗎?如今糧價有我江家鎮著,張老板即便不能牟取暴利,可最起碼比尋常能有幾分賺頭,為何卻要被鏡花水月的利益困住?張老板此時賣米,一來可以清掉陳米,二來有能夠得了楚州百姓的讚頌,將來百姓再去買米,念及今日情誼,恐怕也會優先選擇你張氏米鋪。”
“張老板,有些事情,不能隻看眼前利益,您說是不是呢?”
江意寒這一席話說得張乾大徹大悟,他悚然發現,自己哪怕有命賺這個錢,可真的有命花嗎?
張乾沉默良久,下定決心,拍案道:
“是我魔怔了,多謝江小姐點醒我!”說罷,張乾將這幾日在田晉處的見聞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又道:“江小姐,還得小心著些,他們恐怕會狗急跳牆。”
江意寒眼中劃過一抹了然:“多謝張老板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