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寒看了眼天色,約莫一炷香不到,起身理了理裙擺,隨著大掌櫃進書房。
此時,江玉衡縮在牆角,像個被人狠狠欺負的小可憐。
還不等江意寒開口,江老太爺眸光極為銳利地射向她,江家兄妹二人頓時站得筆直又拘謹,江老太爺緩慢而威嚴的聲音響起:
“江意寒,有些事做的,有些事做不得,你可知?”
頓時,暖洋洋的書房仿佛刮過一陣北風,溫度頓時低了下去。
江玉衡渾身一抖,老天爺,他爺爺居然喊妹妹全名,天怕不是要塌了!
江意寒態度端正:“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這次根本就不是做生意,你這就是在賭!拿江家名聲基業在賭!你有沒有半點把江家放在心裡?”
江老太爺猛地將剪刀拍在幾案上,砰地一聲把江玉衡和江意寒二人都嚇得一個激靈,江玉衡沒想到他爺爺居然發這麼大的火。
江意寒默默垂下腦袋,低聲喃喃說了一句我有。
江玉衡哆哆嗦嗦地打圓場:“這不是賺了嘛?五十兩夠好多人活好多年……爺爺你……”
江老太爺目光落在江玉衡身上一瞬,江玉衡仿佛一隻被老虎盯上的鵪鶉,恨不得讓自己立刻鑽到地裡麵去。
江老太爺回頭,這淩厲的目光落在江意寒身上:
“這一遭,你拿出的成本可不是明麵上的兩千兩黃金,你把江家在楚州數十年經營的名聲也放在了賭桌上,一旦糧米不濟,糧價攀升遏製不住,光是楚州城百姓的唾沫都能把你淹死!都能讓江家在楚州沒有立足之地!你又真的知道?”
正因為知道,所以大半個月來江意寒幾乎不敢睡一個完整覺,隔行如隔山,夏管家說的不錯,她必須得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取到最多的信息,並且根據這些信息規劃出一個快速且有效的辦法。
如果她不姓江,這件事幾乎辦不成。
可正是因為如此,她賭的不單單是她和江玉衡的私房錢,她賭的是看不見的,但是對商人而言至關重要的信譽。
萬幸她沒有賭輸。
但是……江意寒抿唇,垂頭去看地上倒映出的窗沿:“爺爺,對不起。”
書房的氣氛凝滯得仿佛在人心上塗上了一層厚厚的膠,壓抑得氛圍讓江玉衡有些透不過氣,直到江玉衡覺得自己快要窒息時,江老太爺似乎情緒稍緩,冷聲問:
“若是再來一次,你可還會如此行事?”
江玉衡瘋狂對江意寒擠眉弄眼,這個問題他可太熟悉了,隻要回答不會再如此行事,就能夠就此揭過,從此河清海晏,江家太平,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可是,江意寒卻不假思索地答:“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會如此行事。”
江玉衡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江小雪你服個軟會怎麼樣?你處理事情不是很會隨機應變的嗎?江小雪你清醒一點!
江老太爺氣息起伏,語氣森然:“你明知道會讓江家經年積累的名聲毀於一旦,你還要如此作為?”
江意寒猛地抬起頭,看向江老太爺,目光極為堅定:“因為賭桌的另一邊,是許多百姓數代積累的財富,是楚州接下來數十年的凋敝,是……數以萬計的人命,所以我,不得不賭。
“那若是賭輸了呢?”
“若是輸了,我可以白手起家,從頭再來。今日我散去多少金銀,來日我便賺夠多少金銀,必不叫祖父,爹娘,哥哥受我牽累,半生潦倒。”
江意寒直視著江老太爺的那雙精明洞悉的眼睛。
江玉衡被震懾地不敢說一句話,不僅僅是因為江意寒敢於反駁祖父。
他看向自己的妹妹,第一次意識到在他江玉衡策馬遊街受人敬仰的時候,江意寒到底在背後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又到底為此傾注了多少的心血,她眼下那連上好的脂粉都掩蓋不住的青黑,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
“東山再起?說得好聽,你這回拿著兩千兩黃金的本金,用著江家的名號,最後賺了多少?冒了這麼大的風險,卻隻賺了五十兩銀子!”
江老太爺拿起剪刀,手一抖,氣鼓鼓地把他寶貝盆景剪得七零八落,江玉衡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從小到大都沒見他爺爺發過這麼大的火!
這可是他爺爺養了快十年的盆景!自己作為獨孫碰都碰不得的寶貝盆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