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壽堂的氣氛凝重如膠,粘膩又讓人窒息。
程老夫人回想起程三叔說的話:“母親,您要知道,這一碗水,端不平。您若是要偏著一邊,那那一邊必定傷心,但既然您偏心了,就不要再想什麼兩全其美的好事。”
程老夫人心想,自己這個兒子當真是半點不會說話。
直到她聽到女兒喊出那一聲“程老夫人”。
“程昕,你這是要逼死我嗎?”
“是母親要逼死我和我的女兒!”程昕毫不猶豫地回道:“今兒個我不會吃這個啞巴虧,我也不接受罰去祠堂這種不痛不癢的懲罰。”
程老夫人沒好氣地問:“那你待如何?”
“休妻。”
趙氏猛地瞪大眼睛:“程昕你瘋了?我未曾犯七出,你憑什麼讓程家休我?”
程老夫人還未曾發話,延壽堂的門被一把推開,在前麵喝得昏昏欲睡的程二爺可算是醒了酒,一聽到來龍去脈便往延壽堂跑:
“母親,萬萬不可啊!趙氏雖然心裡有些小算計,可也不算什麼大罪過。您要打要罰都可以,但萬萬不能休妻啊!”
程老夫人深吸一口氣,麵色青白地看向程二爺:“你但凡不要去外麵賭,管著你媳婦,又怎麼會鬨成今天這樣?”
程二爺麵上訕訕:“我混不該聽了那些人的鬼話,我也是一時賭得性起!之後我的俸祿全都上交公中,絕不去賭了!但是休妻,萬萬不可啊!”
程老夫人長歎一聲:“昕兒,咱們各退一步,你二哥俸祿全部交給公中,二嫂罰去祠堂五年,如此,可好?”
程老夫人自認為這已經是極限,誰知,江意寒卻代替母親答道:“既然不願意休妻,那便分家吧。”
“江意寒!你可知你在說什麼?且不說父母在,不分家,光說分不分家這件事情,都不該是你一個外姓人該管的!”
程老夫人一抬頭,就是已故丈夫手寫的那一張紙,紙上寫著“家和萬事興”。
分家?這個念頭從未曾出現在程老夫人的腦海中,此刻卻被江意寒輕飄飄地提起,直接刺痛她的心。
江意寒對此避而不答,反而看向程二爺:“您說一時糊塗,可據我所知,你不是會去地下賭場的人,那麼你在哪裡賭的?”
程二爺被問得麵色通紅:“你一個小輩,管長輩這麼多乾什麼?”
“憑你們今日算計的是我。”江意寒分毫不讓:“您便是不說,我也已經知曉,二爺去的是春庭樓,春庭樓看似是茶館,實則是賭坊,而且是雅賭。”
這是之前江意寒特地命人去套程商的話,程商口不擇言,很是交代了一部分。所以江意寒才讓江家父子順著這條線去查。
程二爺萬沒有想道連趙氏都不知道的事情,江意寒一個小丫頭片子能夠知曉。
聽到這裡,程家大夫人謝氏猛地皺起眉頭,衝心腹丫鬟比了個手勢,心腹丫鬟領命,急匆匆地去前院尋程徵。
為了讓程徵安心備考,延壽堂的事,沒有任何人和程徵說。
可現在,謝氏微微垂眸,恐怕這個家當真不分也得分了。
程二爺梗著脖子:“便是春庭樓又如何?賭是我的錯,但去哪兒賭有什麼區彆?”
江意寒冷笑:“春庭樓入樓需要交一千兩銀子作為保底,請問程二爺,這最初的一千兩銀子,打哪兒來的?”
程二爺頓時心中咯噔一下:“彆,彆人借給我的。”
“是借的,還是行賄呢?”江意寒語調輕飄飄的,仿佛羽毛一般,可這句話卻像一塊巨大的石頭,狠狠地捶在程二爺的心上,他額間汗流不止:
“你休要隨口汙蔑,我斷然不會收受賄賂。”
程二爺這般說,可熟悉程二爺的趙氏,程老夫人和程三叔哪裡看不出來他這是強弩之末。
趙氏駭的都不敢眨眼,生怕程二爺又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程二爺可知道,這春庭樓背後是何人?”
程二爺咬牙不肯說,可江意寒卻諷刺道:“連背後之人都不知曉,就敢去賭,是該說你膽子大,還是該說程家被彆人盯上了呢?”
程老夫人心驚膽戰,這下再顧不得其他,連忙問:“到底是誰?你快說!”
官場哪裡有什麼乾淨的?原本程老夫人想著私底下細細詢問一番,可誰知江意寒當著所有人的麵揭破,不得已順勢問了出來。
程二爺無奈道:“兒子當真不曉得,隻知道出麵經營的是九章商會的掌櫃的。”
九章商會?
江意寒再忍不住,寒聲道:“現在恐怕不單單是分家了。”
隨後她看向程老夫人:“都說家和萬事興,可家未必就是家,表麵的和氣也未必就是真的和氣。”
“譬如一顆大樹,雖然年代長遠,枝繁葉茂,可也不能說每根枝葉都完好無損。古音寺中,那顆被雷劈開的千年古木裡麵,不早就腐蝕成泥了麼?”
程老夫人深吸一口氣:“小雪,你跟外祖母說說,那九章商會什麼來頭?”
江意寒掃過延壽堂中的人,隨後道:“那有些人便不必聽了。還請大舅母把表哥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