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嶺氣候潮濕,且逢夏日,天氣變化很快。前一晚下了一夜的暴雨,第二日又陽光普照,倒仿佛昨日晚上的雨不過是一場擾人的噩夢。
江老太爺雙目微微闔起,江意寒翻動著手中厚厚的一疊紙張,紙上記錄著各大家往年的競價風格和實際競拍下來的數額。
江玉衡有些緊張又有些無聊,他低聲對江意寒道:“日日看,還能看出一朵花來不成?而且,咱們家帶了六位賬房先生,總不能一點用都沒有。”
江意寒無奈地放下手中的書冊,回答道:“這是昨日顧翎送來的關於顧家海上船隻的信息,比我們之前得到的詳細不少。”
顧家主要的生意在海上,數十艘大船順著航線買賣,每一船都盈利不菲。
當然,大前提是不遇到什麼意外。
風險越大,利潤越大,當然,一無所有的可能性也越大。
江玉衡立馬湊到江意寒身邊去看:“這,顧家每一艘船在什麼地方,貨物幾何價值多少居然都寫得明明白白?顧延寧恐怕知道得都沒有這麼清楚吧?”
江意寒點頭:“這絕對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拿到的東西。”
即便顧翎重活一世,拿到這份數據,恐怕也需要在顧家小心布局。
江意寒將紙小心折好,道:“我們到了。”
夏競的場地極大,中間是一處高台,上麵擺放著三個座椅,其餘三麵是掛著各個商家名牌的房間,每間房間最多可容納十人。
江海顧望四家最靠近高台。江家眾人抵達時,其餘三家基本上同時間抵達,彼此之間點頭問候,隨後各自前往競價的房間。
望珊珊前後張望一圈,見都是老麵孔,隻覺得無趣,往江家房間看去,隻見江意寒白紗覆麵,望珊珊不由得感慨:
“好容易見了個新麵孔,卻遮了一半的臉。不過光看眼睛也知道江家妹妹肯定是個美人。”
望煜明用扇子在望珊珊頭頂輕輕一敲:“就你話多。”
望珊珊移開看向江家的目光,又往一處空房間看去:“奇怪,這房間是給誰的?怎麼沒有人來?”
“你便是問了,又有誰會回答你不成?”望煜明讓隨侍的小廝拿出茶水,自顧自地喝起茶來:“再說,這第一日是鹽引的競拍,關我們什麼事?不來也很正常。”
如果不是得了顧家要和海家爭鹽引的消息,望煜明自己都不想來。
南秦的鹽分兩種,第一種是官鹽,第二種是私鹽。沒有鹽引販賣私鹽乃是死罪。
其中官鹽由於產量少,定價高,而且官鹽往往提純一般,老百姓都喜歡買私鹽。
海家擁有的鹽礦很多,一直以販賣私鹽為生。
現在顧家要橫插一杠子,恐怕有得戲看。望煜明饒有興致地摩挲著杯壁。
江玉衡悄悄在江意寒耳邊說:“妹妹,望珊珊在看你。”
江意寒挑眉:“你不看她,怎麼知道她在看我?”
江玉衡耳朵可疑地紅了。
萬幸,錢四喜和顧翎,以及東西嶺的知府一道上台,化解了江玉衡的尷尬。
“諸位商家,想必你們都知道,夏競乃是關乎我南秦社稷的大事,還望諸位謹慎。”
“規矩多,咱家就提幾句關鍵的。必須支付現銀,在競拍完十二個時辰以內必須結清,否則重拍,且剝奪下次競拍資格,沒收定金。”
“其二,每輪出價寫在紙上,分彆交到台上,價高者得,不可更改,不可反悔,討論時間是兩炷香,其三,每一輪出價都不得低於上一輪。”
話音剛落,官兵們列隊而出,整個官衙被重重看守,門禁森嚴,場麵肅穆。
隨著錢四喜公公入座,眾人這才重新坐回椅子上。
“今日競拍三份鹽引,拿到鹽引後必須在三個月內供給出上一年兩成的私鹽,那麼先是鹽引甲。”
說完,海家和顧家的房間內紛紛響起算盤珠子撥動的聲音。
“這第一輪出價雖然說不是往往不是最終的價錢,卻是定價的關鍵。”江老太爺給江意寒兄妹二人解釋道。
江玉衡生出一股緊張感,他喉嚨乾澀:“還好我們沒有什麼競爭對手。這場麵看一次我緊張一次。”
此時,顧延寧不知道何時已經走到海家房間門口,衝著海家人道:“今兒個你們來的人倒不少。”
海家老太爺,海不凡自然是來了的,其次海不凡的四叔祖和七叔也在座,這位七叔的母親,姓顧。
除開這四人,還有六位賬房,總共十人,可謂是座無虛席。
顧延寧吊兒郎當地道:“可惜啊,這鹽引今日之後恐怕就要易主了。”
海不凡沒好氣地看向顧延寧:“還沒定,你在這裡說什麼大話?”
“不信?問問你四叔祖?”
須發皆白的海家四叔祖臉上漫出一抹笑意:“顧二少爺說得沒錯。”
海不凡氣得整條手臂發抖,這些人如今是連裝一下都不裝了。
海老太爺握住拐杖頂端的玉雕狼頭,淡聲對海不凡道:“彆爭執,多說無益。”
海不凡眼眶都憋紅了。
很快,第一輪出價擺在了桌案前。
“顧家出價,十一萬一千兩銀子。”
“海家出價,十一萬兩銀子。”
“顧家價高。”
海老太爺眉頭一皺:“哪裡來的賬房,這麼厲害?”
就仿佛看透了海家的出價一般。
海四叔祖淡笑:“確實厲害。”
海不凡朝天上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顧延寧見海家算盤還在響,笑得分外得意:“這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麼?就是看清楚形勢。而現在,海家的形勢你們還看不明白嗎?”
這話是衝著海老太爺和海不凡去的,海不凡手指緊緊扣著自己的手心,這輩子他都沒經曆過如此憋屈的時刻。
海老太爺臉上的皺紋又加深些許:“不凡,靜心。”
海不凡強忍住內心揍人的衝動,扭過頭不去看顧延寧。
望珊珊捧著糕點吃得正歡:“還以為海家有什麼辦法壓製住顧家,沒曾想,居然被壓著打,這有什麼意思?”
果不其然,第二輪出價,顧家又比海家高出一千兩。
這種自己仿佛被人握在手心中拿捏的感覺分外難受,海不凡呼吸急促,渾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