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早晨還帶著些許涼意,臨到了中午,卻多了幾分燥熱。
江意寒跟隨著鄭貴妃的宮女走出皇宮,踏上江家的馬車。
“小姐可要回程府?”杭白體貼地給江意寒倒茶,問道。
江意寒沉吟片刻:“且先等一等。”
這一等就是約摸一個時辰,綃紫見江意寒靠在迎枕上小憩,用嘴型問杭白:“等誰?”
杭白輕輕聳肩,不出聲地回答:“不知道。”
恰好此時,馬車外傳來顧翎清朗中夾雜著欣喜的聲音:“不知,可是江大小姐的車架?”
車夫忙點頭:“正是正是。”
車內江意寒睜開眼睛,掀開車簾,低低地喊了一聲:“顧大人。”
顧翎望向馬車上的江意寒。
他的眼睛陡然明亮起來,含笑看著江意寒,拱手道:“大小姐,對不住,顧某原本還想為大小姐謀一副鳳冠霞帔。以後,顧某恐怕真的隻能吃江家的軟飯了。”
鳳冠霞帔乃身負誥命之女才能穿戴之物。
江意寒眼睛突然有點酸。
眼前的顧翎脫去一身官服,頭發隻用一根簪子簪著,他望向自己,仿佛在看天上的那一輪月亮。
江意寒也笑起來,語調輕浮:“好,一頓飯八個菜,方可配得上顧公子絕世之姿。”
綃紫在杭白耳邊輕聲說:“怎麼辦,我突然好想哭又覺得好欣慰。”
杭白直點頭。明明是那麼默契的兩個人,卻要經曆如此多的波折,才有在一起的可能性。
從楚州到東西嶺,再從京城到青州,貫穿南北,始終如一。
這一邊江意寒和顧翎二人才做出選擇,始終關注著的朝臣們便得到了消息。
“好好好,原本以為顧翎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對手,誰知道他居然如此蠢笨,隻是為了一個女人就放棄了陛下給他的青雲路!”
裴崇衣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作為對手看待,一直眼紅嫉妒的對象居然有一天會自毀長城,根本不需要自己出力。
許巍然淡笑著看向裴崇衣,悠然地從桌子上端起茶盞,放在自己唇邊,隻覺得今日的茶似乎比往日更加香濃:
“所以說,這人不能隻著眼於眼前一時的得失,還是得看得長遠一些。”
裴崇衣點頭應是:“還是許大人見微知著,見多識廣。”
許巍然含笑:“我不過是年歲稍長,看多了朝堂上的起起伏伏而已,如今顧翎這般自毀長城,倒也是讓我開了一回眼界。”
“這顧翎,看是精明,次次都能夠化險為夷,遇事總像是有天助一般,如今我可算是明白,這上天給的好運道,也擱不住這人自己折騰沒了。”
裴崇衣經年累月憋著一口氣,他和顧翎同科同榜,可偏偏一個一路高升,一個還在翰林院熬資曆,這一熬恐怕就是幾十年。
原本裴崇衣還和程徵討論,可程徵那家夥嘴巴嚴歸嚴,但是心裡怎麼想的,裴崇衣卻看不透。
倒不如孔首輔一派的諸位大人,和自己暢所欲言。
許巍然喟然長歎:“棄官保商,顧翎那小子到底是怎麼想的。實在是愚不可及!權勢在手,還怕沒有銀子嗎?居然選擇舍棄官位,當真是讓人發笑。”
裴崇衣附和道:“確實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程徵自然也收到了顧翎辭官請求陛下賜婚的旨意。
恰好這日休沐,程徵呆在程夫人房中,消息傳來,程夫人和程徵皆是驚異,不過程徵很快回過神來,了然道:
“這也就是顧翎了。”
程夫人卻無論如何都理解不了:“那顧翎……即便家中無長輩親眷,可此番是否太過草率……”
士農工商,沒得棄官保商的道理啊!
“若是顧翎,似乎也不難理解。”程徵很少見到顧翎,但是少見到的那幾次裡,顧翎提起江意寒的眼神中,帶著不容忽視的堅定。
心之所向,訴之於口,傾之於眸。
“總之,母親可以和小姑姑去信一封,或許顧翎和江家喜事將近了。”
程夫人謝氏沉吟道:“也是,說到底也算是喜事一件。而且,旁人雖然不值得那三品的官帽,我們江家小雪可未必不值得。”
說到此處,程夫人臉上露出與有榮焉的微笑,那是江意寒,整個南秦獨一無二的江意寒。
想到此處,程夫人看了一眼麵容沒有任何波瀾的程徵,心想若是程徵不是程家的嫡長孫或許他可以和江意寒……
唉,哪裡有什麼或許。
月有陰晴圓缺,到底是缺多圓少,世間之事又何嘗不是如此,到底遺憾遠遠多過圓滿。
即便如今陛下給顧翎和江意寒賜婚,可顧翎已然失去自己的官位,也難以稱之為圓滿。
程家接受了這個結果,可是身處太子府的程清芷卻接受不了這個結果。
是她和江意寒一道月下發瘋,是她親眼看見江意寒的委屈和不舍,也是她親眼看著江意寒和顧翎一道從楚州走到京城。
“彆人當然可以不圓滿可以有遺憾,但唯獨江小雪和顧翎,憑什麼要有遺憾,又憑什麼要不圓滿?他們從始至終,對得起天底下所有的人,我不服,我要去見陛下!”
程清芷衝到秦亓的書房,眼神分外倔強,這是秦亓第一次從事事妥帖周到的程側妃臉上看到如此倔強的表情。
他歎一口氣道:“此事不單單是兩個人的婚事,更是牽涉道朝堂諸多勢力的博弈。”
秦亓試圖和程清芷講道理。
程清芷現在哪裡能夠被說得通?
她怒道:“顧翎在朝堂沒有親族,沒有派係,根本沒有人為他說話!此次棄官保商何嘗不是因顧翎和江家朝中無人之故?既然沒有人為他們說話,我去為他們說話!”
“程側妃好大的威風,居然跑到殿下書房撒野!這朝廷之事何其複雜,你身為殿下側妃,不事事以殿下為先,卻為了一己私欲去求見父皇,置殿下和太子府於何地?”
正妃孟芍妍和側妃葉韻難得一同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