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東發現父親的語氣至此冷了下來,伴隨著一聲無奈的嗤笑。
“從邪惡中來,那必然就是邪惡的。更何況開天辟地時就存在的惡,那麼從那邪惡之地跑出來的東西理所應當都應該被抹殺。自古以來,拋開修行上的汙染,修行者對正義還是邪惡有著鮮明的劃分。無論何種原因成為邪修,隻要被發現,眾可誅之。你母親深知這個道理,獨自一個人隱匿在她自己的小小結界裡。經曆了漫長的歲月,未曾傷害過任何生命,日複一日。其實如果不是他們想當然的將地獄之火當成無主之物,源源不斷的輸送各種邪靈去銷毀,她本可以慢慢將她的家從邪惡的崇拜中淨化出來。她沒有衍生邪,沒有催生惡,也沒有汙染任何生靈。可她在懵懂的時候就被使用,當有了完整的神識,自己已經變成了大惡本身的存在。”
父親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中“我來自一個古老的結界,名為遂安,浩瀚無邊,是這個位麵最大的結界,我們藤家從有遂安開始就生活在遂安。作為木係之靈,木靈之神,隻要有健康的藤在,這個結界的靈氣就永遠不會枯竭。我們藤天生就是為了保護結界而生,相互依存,一榮俱榮,一毀俱毀。你的爺爺有無數的孩子,生活在不同位麵不同的結界裡麵。而我,原本是為了繼承遂安的。”
旭東感覺爸爸慢慢鬆開他,扶著他的肩膀對他露出一個慘淡的微笑 “可是啊,你這個爸爸,好奇心太重了,在好好看看外麵的世界之前,怎麼甘心就一輩子待在遂安呢?所以啊,沒跟爸爸的爸爸打招呼就溜了出來,一路遊山玩水好不快活”
“我想去看看外麵的山是不是跟遂安一樣高,水時不時跟遂安一樣甜,我想看看長白山的修行者們是不是跟城裡阿姨說的,常年凍的不出門,貓在家裡,還是遂安舒服。想看看曾經傳說中的各種崩塌的結界,雖然他們已經完全消失,而變成人類世界的一部分。而就在那條不知名的小山脈裡,對結界的天生敏感讓我感知到了那個跟遂安相比,小的不像話的火性結界”
爸爸自嘲的笑了一下“火結界啊,我最討厭的結界呢,可沒有木係願意生活在火結界裡,那可太讓人不舒服了。可況它那麼小,波動那麼穩定,就好像我生病時的呼吸。可是當我想繞過去的時候,我看到了你媽媽,她站在那,手裡還有一個漂亮的花環,隻可惜一邊兒被烘的枯黃,驚奇的瞪著大眼睛望著我,可愛極了。我是第一個出現在她世界裡的人,而她是第一個出現在我心裡的人”
“可現在,我弄丟了你媽媽,弄丟了你哥哥,有家也不能回。對不起,還用這麼突然的方式讓你承載了我的記憶”爸爸摸了摸旭東的頭發“可是爸爸沒想到我的檀已經如此強大,跟我這個沒有用的爸爸相比,你還是更象你媽媽多一些”
第二天天剛亮,薑旭東就跟爸爸踏上了去齊市的火車,薑旭東隱約的感受到一股危險的靠近,與其說避開,不如說逃走。
自從十歲來到齊市,瘦弱的爸爸找到了本區域內精怪外聯的聯絡點,虛弱的伸出一根墨黑的枝乾,費力的催生出一朵白玉般的蓮花。從小在遂安長大,就算他認不全所有的居民,所有人也不可能不認識歸極廣場中心的老藤和小藤,沒事兒過來嘮嘮家常,聊聊八卦,坐在樹下的蒲團修行打坐,那對精氣神都是極有好處的。假裝成一個道行不怎麼深,天資不怎麼好,體質不怎麼強的匿水白蓮簡直不要太容易,那可是組織婦女八卦最積極,也是藤最熟悉的人物。爸爸帶著薑旭東成功的拿到人間停留的身份,在一係列操作下,成為市政府裡一個不起眼的螺絲釘,搬進了家屬大院。
薑旭東慢慢的長大,也逐漸注意到自己作為一個基本不可能被孕育出來的木係和火係的後代,他的身體有很多與眾不同的地方。
作為木係精怪,喜水是天性,但他卻不能適應完全是水的環境。夜深人靜的時候,他身體裡會有兩種力量試圖融入彼此,但經常衝擊的他經脈疼痛不已,徹夜難眠。他知道這是父母兩方截然不同的血脈覺醒後在身體裡碰撞,父母在的時候,能夠幫助他們保持平衡,平複這種疼痛,但自從母親失蹤,彆說保持兩種力量的平衡變得越來越難,爸爸也完全不知道如何更進一步的指導他吸收和發揮母親的血脈天賦。因為失去結界和胸骨,父親變得越來越虛弱,父子兩似乎陷入了一個無解的惡性循環,無法調動力量,就無法尋找親人,找不到親人,就無法利用力量天賦,而無法使用天賦就無法調動力量。
薑旭東在某些痛到無法入眠的夜裡常常會想起那個記憶中那個有著囂張眼神的小哥哥,如果此時的他已經如此痛苦,那麼記憶中那個叫熾的七歲男孩,此時正承受著什麼?就算爸爸說他的體質和天賦都更加遺傳自母親,但將那麼強大的精魄帶在身上,滋養在血脈裡,那會是怎樣一種生不如死的痛?
兩父子用自己的方式在尋找親人,而爸爸也越來越虛弱。人世間的靈氣實在是少的可憐,就連日常的修行都無法保證,更何況修複失去胸骨這樣傷到元氣的巨大損傷。沒有人會選擇在人的界麵修行原身,那簡直就是擺明了不想成靈。悠長歲月中,修心才是修入世的精怪們長期留在人類空間的原因,實力不夠的精怪,甚至需要一段時間就回去自己的結界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