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遁形,無法隱藏。
“你怎麼不說話?”徐棉問。
黎昀一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握著手機舉在自己麵前,整張臉出現在屏幕裡,他似乎也覺得這樣的畫麵太過直白,隨後把手機拿書靠著放在桌上。
整個上半身出現在畫麵裡,頭發或許是因為剛躺在床上所以很淩亂,身上穿著的睡衣敞開了大半個領口,徐棉看到的時候喉結硬是自覺地滾動了好幾下。
兩人就這樣一明一暗的對視著,誰都不張口說話。
半晌後,還是黎昀笑著開口叫了聲“徐棉”。
徐棉:“嗯?”視線盯著屏幕裡的黎昀,回答的時候還忍不住湊近點屏幕。
“去看海嗎?”
“就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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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坐上車的時候,徐棉還感到格外的不真實,就因為黎昀的一句話,他們馬上就快要到海邊了。
淩晨的溫度很低,沒人會在這個點出發去海邊,司機也覺得後麵載著的兩個人奇怪極了。
淩晨四點,他們從車裡下來。光是站在路邊就已經能感受到了迎麵吹來的鹹腥味的海風。車內還算暖和,等到外麵就不是裡麵那個溫度了。
徐棉就站在邊上,眼睛緊盯著平靜卻又不平靜的海麵,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麼。
他攏著自己的外套,脖子上卻突然被圍了一條圍巾。他轉頭看著黎昀,黎昀幫他把圍巾戴好才輕聲解釋說:“在家的時候怕你冷就帶過來了。”
手裡被塞了黎昀剛在便利店買來暖手的瓶裝奶茶,手心裡的熱意沿著一路傳到了心臟。
牽著手沿著海浪衝上陸地的邊緣處走著,白色的浮沫繞在邊緣等待下一輪的卷席融合。
圍巾把鼻子遮住了,徐棉向下拽了拽,“好奇怪,隻有我們兩人。”
黎昀靜默一瞬,忽而扯唇一笑,垂眸看著旁邊正注視著海麵的徐棉。
“不好奇為什麼現在帶你來看海?”
徐棉搖搖頭,抿著嘴唇在笑,語調拖得很長,聽起來軟綿綿的。
“不好奇。”
“因為我現在已經開始喜歡突然襲擊了。”
喜歡突然襲擊,喜歡不知所措,喜歡他給予的所有意料之外。
黎昀似乎是沒料到他這樣的回答,愣了半晌沒說話。他們兩人靠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周身坑坑窪窪也就他們坐的頂上還算平整。
安安靜靜地坐著,聽著海麵上傳來的海風聲,看著一陣又一陣的海浪被推上陸地隨後又悄然消失。奶茶的溫度也漸漸降了下去,他們掌心的溫度卻在升溫。
徐棉歪著頭看著黎昀,他的眼睛裡就像是一灘化不開的墨,誰都無法猜透他的心思。
半晌後,黎昀啟唇問道:“剛剛你看海麵,在想什麼?”
徐棉嘴角的笑容一頓又瞬間揚起,快到讓人注意不到,黎昀看見了。
“還能想什麼”,徐棉笑著出聲,“好平靜,好……”嘴裡的話在黎昀轉過來看他的時候戛然而止。
他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黎昀的視線太過直接,仿佛把他心底的陰暗想法全都暴露在陽光下遭受鞭笞。
他當時在想:沉入海底是什麼感覺。
抿著唇垂著眼眸,乾巴巴的笑了幾聲,“很寬闊,可以容納很多……”人和物。
黎昀輕歎了一口氣,語氣無奈又心疼的叫了聲徐棉。
他也輕輕應了一聲。
“很久之前在降晉俱樂部看見過你。”
“你爬上了10米高的攀岩牆,所有人都以為你是脫力了才掉下來的。”
徐棉呼吸一窒,輕輕顫抖著的睫毛泄露了他的緊張。
“我看見了,”黎昀輕聲說著。
“你是故意鬆的手。”
嗓子乾澀,徐棉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腰上綁著的安全繩和底下厚厚的墊子接住了他。他不記得爬到頂端的情形和心理活動,隻記得那次突然下墜帶來的快感。
“我……”此刻的心臟跳動聲一陣比過一陣,他不知怎麼來給自己開脫。
他的頭靠在黎昀的肩膀處,妄圖用堆起的圍巾把自己掩埋,他不想把自己所有的不堪和陰鬱展示給黎昀。
他真的矛盾的人,一麵渴望黎昀接受自己過去和所有的不堪,一麵卻又妄圖隱藏自己的所有。
他真的糟透了。
不要麵對,不要回答,他隻想縮在殼子裡。
黎昀垂眸看著縮在自己肩膀處的人,帶著憐惜卻又毫不猶豫的繼續說道:“拿著刀選擇劃傷自己,隻會一昧的隱藏自己。徐棉,你剛剛想的是不是沉入海裡是什麼感覺?”
徐棉感覺心臟一窒,鼻端泛起難以抑製的酸澀,嗓子卻被哽住一句也說不出來。
彆說了……
抓著黎昀的那隻手用力得幾乎要留下了印子。
像乞求,又像威脅。
黎昀的聲音突然又變得無助了起來,在空曠又安靜的海邊顯得孤獨又落寞,“徐棉,你不是在折磨自己,是在折磨我。”
“我喜歡你,你不能這麼對我。”
月亮不知所蹤,他們也無心尋找它在何方,晨間的海麵少了幾分嫵媚與神秘,不遠處天與海完全融合成一體,海浪拍打著沙灘,發出低沉而有節奏的呼聲。
遠方的天邊出現了一點光亮,他們知道,是太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