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罷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不去與她計較,不就是因為今天陸綿受傷惹了她不高興麼?
一個小孩子,受點傷又怎麼了,誰又不是磕磕摔摔長大的?明日買包糖哄哄便是了,隻要陸綿高興,蕭卷卷就不會再生氣了。
陸維這樣與自己念叨了整晚,口中說沒事,心裡卻還是七上八下,合上書又回到床上,隻是半分睡意都沒有,硬是瞪著眼睛直愣愣的躺到上朝。
下了朝又上值,隻是整整一日陸維都心不在焉,同僚見他眼眶頗黑隻道他是書看多了沒睡好,隨意調侃了幾句,殊不知他是心裡有事。
下值後,陸維特意去鋪子買了糖果才回縣主府,隻見蕭卷卷正在正廳等他。
陸維麵色淡然,實際上攥著糖果袋的手已然冒出不少冷汗,不知道如何開口。
倒是蕭卷卷大大方方的,先點頭問了好:“回來了。”
陸維裝作不經意的放下糖果袋,“嗯”了一聲,才寡淡問道:“陸綿呢?今日給她買了糖果。”
“沒帶她來。”
“哦,那帶回去給她吧,但要少吃,回頭牙疼平白遭罪。”
“不用了,府裡零嘴兒很多,什麼糖都有。”
陸維被她噎的一愣,又賭氣道:“隨你。”
蕭卷卷沒生氣,依舊是淡淡的語氣:“我今日來沒什麼旁的事,是要和你談談的。”
陸維一聽警鐘大作:“我工作還沒完,先回翰林院了,有什麼事回頭再說。”
說完扭頭往外走,卻聽蕭卷卷在他身後說了一句話。
“陸維,我要與你離婚。”
他本想不管她說什麼都一走了之,卻在聽到這句話後一下子頓下腳步,不可思議的回頭看著她。
“你說什麼?”
蕭卷卷還是那般平靜,一字一頓道:“我說,我要與你離婚。”
陸維突然笑了:“離什麼婚?蕭卷卷,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蕭卷卷點點頭:“我知道我提出這件事,你心裡可能不高興,或許還想把我們都扔在這裡,但是昨日我已經何寧女士商量好了,我們不回去了。”
陸維眉頭緊鎖,依舊是不相信她的話,隻是重點放在了前半段:“你心裡就是這麼想我的?我不高興了會撇下你?”
沒想到他會這麼問,蕭卷卷頷首抿抿嘴,複又抬頭,道:“不是我怎麼想你,是你怎麼做,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陸維啞然,全然沒想到蕭卷卷會如此反問,不解道:“你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扔下過你?”
“很多時候,多到我竟然習以為常,一時半會想不出來了。許是你已經習以為常,所以不覺吧。”說話還是沒什麼情緒一樣。
陸維冷笑,拂袖背手,聲音慷鏘有力:“不可能!”
蕭卷卷想了想,終是一一道來,仿佛是在說彆人的事,臉上沒有半分喜怒哀樂。
“生陸綿的時候,你說實驗室正忙,撇下我了;陸綿八個月第一次發燒,你說實驗室走不開,讓保姆陪我去醫院;媽摔倒骨折,你說你和院長馬上要出差,還是讓保姆陪著去醫院;有一次雪災,我被困在高速公路給你打電話,你聽到師妹叫你便掛了電話、”
沒等她說完,陸維便打斷她:“我確是在忙!我不知道你是雪災被困。”
蕭卷卷:“是的,你總是很忙。還有很多次紀念日、我的生日、媽的生日、爸爸的祭日、綿綿的生日,和你的生日,還有很多這樣那樣的日子,你都是在忙。”
陸維上前一步,張嘴急切道:“我是有原因的,我可以解釋。”
蕭卷卷沒讓他說下去,和剛剛一樣的語氣,繼續道:“你還總是要說教,什麼事情都要教育我一下,這不對那不對,什麼都做得不對,我在你麵前絲毫沒有被丈夫疼愛的感覺,有一段時間我甚至認為自己是不是智商有問題,後來做了幾次輔導才知道我是心理出了問題,見到你的時候壓力越來越大。”
這次陸維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說什麼,他腦中閃過兩人的回憶,確是總在挑她毛病。
“你還總是莫名其妙的管我,走路快了管,慢了也管,不讓穿這個,不讓穿那個,和男同學聊聊天也要被你指責,和女同學多逛幾次街你也不滿意。可是我問了兩次你和你那個師妹到底怎麼回事,你便指責我嫉妒多疑。”
陸維聽到這裡,已是徹底沉默,又聽蕭卷卷道:“這樣的日子,我過夠了。”
“就因為這些?你果真想好了?”陸維問。
“這些讓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幾乎喘不上氣了。我想好了,實際上那天你回家,我就是要和你說這件事,隻不過發生了意外,之後我怕你把我們扔在這兒,所以一直沒說,但是我現在想明白了,在這裡沒什麼不好,你要扔下我們,我們也可以在這繼續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陸維笑了,帶著他一貫的輕視,“你當真以為這是人間天堂?蕭卷卷,沒有我在,你隨時被人賣了還在數錢!”
這句話並沒有激怒蕭卷卷,或者說陸維現在說什麼都不會引起她情緒上的波瀾了。
連蕭卷卷自己都覺著奇怪,明明兩人昨日還在吵架。
“怎麼都好,我就是不想再對著你了。”
“陸綿呢?她是我女兒,你不能替她做這個決定!”
蕭卷卷蹙眉,不解他為何會提起陸綿。
“為什麼不能?你喜歡她嗎?這麼多年你並沒有管過她。因為她,你的人生與我綁定,不能和你的師妹雙宿雙棲,但是今天開始你自由了,院長的女兒,確實是更適合你。”
陸維聽她的話,本已滿心愧意,卻在聽到最後那句話的時候生了氣,他已經不止一次說會和師妹劃清界限,為什麼她還是不信?
不信便不信吧!陸維破罐子破摔起來:“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我怎麼會喜歡和你這個草包生的女兒?確實,隻有院長的女兒才配得上我!”
饒是蕭卷卷心如止水,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還是好似被針紮了心的疼了一下。
見她眼圈發紅,陸維即刻就後悔了暗罵自己,都什麼時候了,為什麼還要頂著話說?現在再解釋還能來得及嗎?
他思量之際,蕭卷卷起身道:“我說完了,這幾日我便不來縣主府了,狀元府不日便修葺好,到時候也不來送你了。”
說罷往外走,路過陸維的時候看都沒看他一眼,卻不想走到門口時看到陸綿正站在角落裡。
“綿綿!你在這裡做什麼!?”她怎麼來了?蕭卷卷心中亂作一團,蹲下來死死抓住她雙臂,隻見陸綿眼眶逐漸發紅。
她是聽到了嗎?蕭卷卷突地出了一身的汗,不知道是地龍太熱還是太過緊張。她不想讓陸綿聽到這些,不想讓陸綿知道自己是個不被父親喜歡的孩子。
她這一喊陸維也回頭,猛然看見陸綿,一塊千斤巨石好像突然砸到他心口。她聽到了嗎?聽到他說不喜歡她了嗎?他、他隻是氣極了才口不擇言,他不是那個意思。
陸維想開口叫一聲綿綿,卻發現喉嚨裡好像是被塞滿了泥巴,喘不上氣也說不出話。
蕭卷卷雙手發抖,拉住陸綿的小手站起來,扯出來的笑容僵硬又滑稽:“走吧綿綿,我們回去。”
陸綿卻從她手中抽開,跑到正廳,將那包糖豆重重扔在地上,大喊道:“我也不喜歡你!”說罷拉著蕭卷卷衝出正廳。
一包糖豆嘩啦啦的從口袋裡滾了出來,五顏六色的看著就甜,誘人的緊。
陸維看著她們的背影,又看看地上滾來滾去的糖豆,卻覺得自己被那顆顆彩虹豆子滾得腦袋發暈,頓時天旋地轉,又覺得胸口那座大石化作千絲萬縷,纏的他心臟絞疼,最後竟是噗的吐出一口鮮血,暈倒之前終於是能發出聲音,卻也隻是呢喃聲。
“彆走,你們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