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泰已然伏法,林和通也已認罪,陳博綸尚在押解途中,接下來要審的是程懷和杜廉,隻是現在鬨出人命,蕭卷卷和華瑾對視一眼,不打算再繼續看下去了。
兩人從人群中擠出來,卻被一個小衙役攔住去處。
小衙役對她二人十分恭敬:“我家大人說,既然來了何必著急離去,請二位娘子去後堂坐坐。”
既是陸維邀請,蕭卷卷也就不推辭了,現在正在休堂中,或許是要和她講講案情。
這個陸維做事很是站在彆人角度考慮,又很尊敬自己的同伴,才高八鬥卻並不孤傲。
蕭卷卷覺得,隻有這樣的人才配做百姓的父母官,這麼一看,修撰一職雖然前途無量,但大理寺卿似乎更適合他,隻是不知道他這代職能夠代多久。
她們跟著小衙役從角門行至後堂,竟是看見阿蕪額頭被包紮,正坐那裡。
許是身體柔弱,撞柱都沒有那麼大的力氣,阿蕪隻是流血,看著嚇人,但並未傷及性命。
蕭卷卷二人突地鬆了一口氣,心中也不覺得那般壓抑了。
“遠山唐突了。”
她倆回頭一看,陸維正站在身後,與他們拱手。
兩人微微欠身,道:“遠山叫我們來是為案情?”
陸維搖頭:“案情就是那個樣子了,再審不過是讓程懷二人吐出陳博綸如何賄賂以及結黨營私一事。”
蕭卷卷不解:“那遠山召我們進來是為何是?”
陸維指指捂著額坐在那裡哭泣不已的阿蕪,道:“苦主意在輕聲,不知縣主你們二人能否勸慰勸慰。”
蕭卷卷輕咬下唇。
她沒什麼把握,許多說辭雖是在腦海裡來回盤旋,但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畢竟被殺夫家全家又被人搶占做妾的不是她,這要如何勸慰?
華瑾就更彆提了。
蕭卷卷麵露遲疑,卻見陸維對她信心滿滿,眼神也儘是鼓勵。
“遠山相信縣主做得到。”說罷便退出後堂。
蕭卷卷緩步走向阿蕪,理她越來越近,終於是看清了她的樣子。
阿蕪遠看是個美人,近看她依舊是個美人,三十多歲,卻連皺紋都沒有幾條,想來陳泰確實是疼她,好東西應是沒少用。
隻是或許阿蕪寧可自己麵容斑斑的老去,也不想要陳泰的疼愛吧。蕭卷卷暗歎。
她走近阿蕪身邊,隻見她瑟縮一下,蕭卷卷立馬不動了:“阿蕪嬸嬸莫要害怕,我們是陸大人的朋友,他......讓我們來與您說會話。”
聽聞她們是陸維的朋友,阿蕪連忙起身想要行個大禮,卻不想流了好多血,頭暈的厲害,又跌坐回去,蕭卷卷二人見狀忙幫扶了一下,讓她坐穩。
阿蕪站不起來,對陸維卻是感激的緊,隻能坐著來回重複兩句:“陸大人有心了。”
一看就是個知道感恩的人,卻被命運這般捉弄,蕭卷卷心中苦澀:“阿蕪嬸嬸不用客氣的。我們幫不上什麼,隻來與嬸嬸說說話。”
見阿蕪笑的勉強,蕭卷卷抿抿嘴唇。
她沒有與阿蕪相似的經曆,真心不知道如何勸慰眼前這個難過的婦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婦人的毅力與決心。
“阿蕪嬸嬸很勇敢。”她道。
阿蕪似是被這句話動容,眼淚又是汩汩冒出。
“姑娘說笑了,我若是勇敢,早就與夫君一同去了,我對不起他,對不起公爹婆母。”
“可很多時候,活著比死了更加需要勇氣,不是嗎?”
阿蕪聽到這話,似是想起痛苦的回憶,雙手攥的死死的,眼睛裡也帶著憤恨。
蕭卷卷又道:“可是阿蕪嬸嬸當初為了您的孩子,選擇勇敢的活下來,不是麼?”
說到自己那長子,阿蕪的目光柔軟下來,又想到當年剛剛與夫君成婚那會兒,她窩在她的誌元哥哥懷裡,兩人一起商量著若是生了孩子,男孩兒叫什麼,女孩兒又要叫什麼。
她的婆母公爹是看著她長大的,帶她猶如親女,家中大伯已育有一子一女,阿蕪夫妻二人並無生養壓力,兩人生活美滿,對未來充滿無限希冀,討論孩子的名字也是因為深愛彼此,盼著承載兩人愛戀的孩子趕快到來。
見她憶起舊事,蕭卷卷沒有馬上打擾,給她足夠的時間緬懷過去,許久之後,又道:“阿蕪嬸嬸,您的夫君,會希望您好好活下去的。”
說到這裡,阿蕪再度痛哭流涕,陳泰行凶當晚,她被嚇得已然答應了他的要求,希望他能放了婆母一家,可他仍是當著她的麵殺了所有人,殺了她的誌元哥哥。
誌元哥哥渾身鮮血橫流,似是看到她眼中絕望,咽氣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竟是:“阿蕪,無論如何,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她活下去了,帶著誌元哥哥的骨肉活著,帶著對陳泰的恨活著,也帶著一身屈辱活著。
如今大仇已報,陳泰今日挨了六十大丈,或許未等行刑便會死在那陰冷肮臟的牢獄之中,有幸存活也隻是待來日問斬。
柳家沉冤得雪,阿蕪卻沒了繼續活下去的勇氣。她身子臟了,給仇人生了孩子,再也做不回當初那個天真燦漫的柳家兒媳了。
三個孩子也知道了真相,他們的母親讓他們如此恥辱,她要如何麵對他們?
不論是長子還是次子幺女,她對他們都有愧,他們對她,大概都是恨的吧。
這樣的她,還能好好活下去嗎?
阿蕪的眼中交織著解脫,絕望,與困惑,全被蕭卷卷看在眼裡。
“阿蕪嬸嬸,您的夫君,會希望您活著,好好的活著,最苦最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不是麼?”
見她目光中帶有閃爍,蕭卷卷又道:“難道您不想看著長子娶妻生子?”
阿蕪長子就來二十,去年便成婚了。陳泰本意讓他迎娶大官家的女兒,但阿蕪堅持,讓他娶了自己喜歡的人。
想到兒子兒媳和和美美的,阿蕪麵露溫婉。
“我長子,去年便成婚了,娶的是他就讀書院夫子的女兒。他們過得很好。”
“是了,阿蕪嬸嬸難道不想看著他們生下子女,在看著自己的孫兒孫女長大成人嗎?您還這麼的年輕,將來可以四世同堂的。”
阿蕪又麵露淒淒:“我還有什麼臉四世同堂,我汙了夫家門楣。柳氏一家,我的公婆、大伯、嫂嫂,就連丫鬟仆役,是那樣好的人,都被我毀了,都被我毀了。”
蕭卷卷就怕她往牛角尖鑽,忙道:“可是,為他們沉冤得雪的也是您啊!把柳家骨血養大成人的,也是您啊,您要好好活下去,帶著您夫君那份兒,看著您的孩子生兒育女,看著後輩一點點長大,再振柳家門楣,待來日化成青煙,才好將孩子們的事、家裡的事,統統講與您夫君聽,不是嗎?”
阿蕪連連點頭:“對,我要講給誌元哥哥聽,講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