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一百三十二(2 / 2)

兩世錦 豆醬不是醬 6142 字 11個月前

他伸手一接,終於發現一切不過是幻境。

陸維認識的林和通向來威嚴強硬,哪怕是判決當日也未曾表露半分軟弱,此時卻是露出如此多愁善感的一麵,甚是奇怪。

他直接問道:“說書人為何叫你姐夫。”

林和通沒轉身,依舊背對著他們,輕笑一聲,溫柔道:“因為他的姐姐,是我的妻子。”

陸維單眉微挑:“陳家還有私生子?”

卻見一直溫和的林和通突然厲聲道:“什麼陳家!我妻子姓蘇!”

隻見他雙拳攥的死死的,青筋暴露,似是在極力的隱忍。

陸維與蕭卷卷卻是大為震驚,他妻子姓蘇?

陸維腦中迅速回憶卷宗,將林和通的背景抽調出來,卻並未想起他家裡有任何蘇姓親屬,何來妻子姓蘇?

等一下,林和通曾有一妾室,而那說書人今日所講之事.......

蕭卷卷似乎也參透,問道:“可是你那妾室?”

隻聽林和通苦笑一聲:“若若曾為我婢女,我倆青梅竹馬,隻她身份偏低,母親便指她做了妾,但我曾發誓,若若為妾,我林和通終身無妻。”

蕭卷卷聽後,問道:“那你......難不成是陳家逼婚?”

林和通隱藏了多年,不可講與人知的事被這樣問起,終於是忍耐不住,憤恨中帶著懷念,一股腦的傾瀉出來。

“我家曾為東河縣大戶,若若家貧,自小賣與我家做奴,然而我二人感情要好,母親擰不過我,允她做了我的妾室,我本無意嫁娶,日子便是這樣一路過了下去,後一場大火,燒儘我家中所有,母親自此一病不起,我連個郎中都請不起,家仆儘散,唯若若與我不離不棄,靠著賣繡活的錢給母親看病,又供我繼續念書,我亦不負所望考上個進士。”

說罷,他抬起袖子,蕭卷卷知道,他這是在抹淚。

“本來日子越過越好,誰知陳博綸那女兒竟然不知怎的非要嫁我做婦,還道不介意我未娶妻先納妾,陳博綸又許諾我未來官運,被我拒絕後依舊不死心,竟是讓人綁了我母親,逼著我拜堂成親,這才放了我母親。”

說到這裡,蕭卷卷明顯聽得出林和通咬牙切齒的恨意。

“陳家女進門後,我不與她同房,她便嫉妒若若。那會若若已有身孕,再有四個月便生產,一日我下值,買了逗小孩兒的玩具,卻不見若若出門迎我,進屋一看,我的若若竟是懸梁了。”說到這裡,已然明顯聽到林和通的啜泣。

聽及此處,蕭卷卷與陸維都不可置信。

蕭卷卷矢口道:“是你那妻子、”

“不、她不是我妻子,她是個惡婦!我林和通今生隻得蘇若若一妻!”林和通突然轉過身,滿眼通紅,雙手緊握牢門喊道。

蕭卷卷被突如其來的大喝聲嚇了一跳,後退了半步,被陸維扶住肩膀,頓時又心安了不少。

“他陳家欺男霸女!害我妻子孩子枉死!就連我那老母親,事後也自責不已,隻道為何不早死了,惹得陳家逼我成親,最後抑鬱而終!陳家害我全家,我也要他們陳家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陸維眉心緊收,道:“那狗肉鋪的案子是你故意配合?”

“不錯!是我故意配合。當時我亦查出張氏夫婦親眷尚在,隻是若是當時就抓出凶手,隻會讓陳泰一人伏法,那有什麼用!當時我身為大理寺卿,人微言輕,隻要陳博綸稍微運作陳泰便無事一身輕。我要為若若報仇,就必須讓這案子引起轟動,攪亂朝堂,讓陳博綸一家為我妻兒陪葬!”

陸維:“怪不得翻案如此順利,所有證據都一一指向你在舞弊他人。且那日你與陳泰相約北郊說話,也好似是故意為之。似乎是我在找什麼,什麼就出現在眼前。那說書人,也就是你那妻弟,可有參與?”

林和通忙搖頭:“沒有,二十年前他年紀尚小,又不愛讀書,我便送他上山拜了師父,後來我告知他此事,也隻是讓他裡應外合,將案件重新挑起。”

蕭卷卷卻是板著臉,向前一步,嚴肅道:“你知道維護你妻弟,可是化狗肉鋪張氏夫婦卻被你害了,他們父母中年喪子,他們的幼兒因此更是變得癡傻,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與陳家又有何不同?”

果真,林和通聽到這話愣怔住了,繼而垂首不語,又聽蕭卷卷道:“若是你的若若知道你為了報仇如此行事,她又會如何想?如今更是連你自己都搭上了,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沉默片刻後,林和通突然一拳砸向牢門,憤然道:“那又如此?我若是不這樣,又怎能為我妻兒、母親報仇?這大豊朝內裡腐敗不堪,官官相護,結黨營私,朝中官員有幾個好的?全都是見人下菜碟兒的勢利眼!單說我老家的產業,皆然是我祖上辛勤勞作積攢而來,被我爹爹的對頭一把火燒了後,卻投案無門,隻因那對頭與縣丞是姻親,兩家坑壑一氣!皇帝他日夜隻知享樂,又何時體察過民情!我做的沒有錯!我的若若不會怪我!她會明白我的!”

說罷他逐漸蹲下,又側坐與牢門旁,再度扭頭看向窗外,思緒回到那年春天,陳家女尚未出現,他攜輕風細雨從翰林院歸家,蘇若若迎麵撲到他懷裡,頭頂落了一片被春雨打落的杏花花瓣,笑眼盈盈的,宛如桃李:“林郎,你要做爹爹了。”

林和通深陷回憶之中,不再開口。

蕭卷卷又看看陸維,隻見陸維對她搖搖頭,二人沒再看林和通,相攜向外走去。

林和通說的沒錯,蕭卷卷自打來了這個世界,因為身份的原因,並未覺得日子過得多麼艱難,唯一讓她頭疼的無外乎就是那個八皇子,卻沒想過普通人家生存有多美艱難。

其實如果她心再細一些,便會發現,這裡當官不作為不說,還欺善怕惡,黑白顛倒。

不然她又怎麼會那麼輕易的讓老百姓去質疑東都府尹,質疑他們的父母官。

東都城尚且如此,其他地方估計更是腐朽不堪。

蕭卷卷歎息,被身邊的陸維聽到,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二人出了大理寺獄,卻不想說書人正在門口等候。

他對著兩人拱手一拜,道:“秋後行刑之前,還望大人應允小人探望姐夫。”

陸維並未猶豫,直接與守門官差道:“若是此人日後來探監,放行即可。”

說罷便與蕭卷卷離去,沒再看他。

走了十幾步,蕭卷卷悄然回頭,但見說書人依舊拱手,行拜謝之禮,紋絲不動。

她回過頭,又是一歎。

這大豊朝,不該當皇帝的當了皇帝,攪的國家一片狼藉。

“陸維,回狀元府,咱們帶上傳位遺詔出發。”

陸維驚訝:“你有何想法?”

蕭卷卷搖頭:“並無,隻是我覺得,這麼重要的東西,還是不要留在定國侯和狗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了。”

陸維點頭:“你說的對。”

雖是第二日就要出發,可蕭卷卷回到芙蓉院卻一夜無眠,平躺在床上,睜眼看著床頂紗幔。

陸維知她沒睡,卻也不說話,隻緊緊握著她的手。

到了出發的日子,沒想到又有一人同行,正是去年被皇帝欽點的探花郎,聶遠。

說起來,去年榜上前三,隻有華子墨為大官之子,其餘二人,陸維平民出身,聶遠則為寒門子弟。

按照麵相來說,陸維本是張探花郎的臉,奈何他學問太高,皇帝便將探花點給了同樣玉樹芝蘭但較陸維相差一些的聶遠。

聶遠被點了探花,雖然已二十有六,卻也有不少世家門閥向他拋出橄欖枝,偏他日日想著遠在家鄉的結發妻子,回絕的十分徹底。這事兒蕭卷卷在嬌耳宴就聽華瑾講過,當時就覺得他是個愛重妻子的好兒郎。

此次賑災,所需人手眾多,聶遠便自薦輔佐,正好路過他老家淮中鹿縣,將他原配夫人尋來,一起帶回東都。

皇帝也有自己的心思,蕭景煜帶兵一千,那他就派大內侍衛兩千,務必乾掉他,既然陸維要死在半路,那還真是得多去個能乾活兒的,儘量少耽誤賑災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