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晌午一過,華瑾便從顧家大步走出,回首望去,不禁感慨,幸好,脫離了這狼窩。
蕭卷卷在外等了許久,終於見到華瑾,忙跑上前去,握住她雙手,淚眼斑斑道:“六娘,可算是等到你了。”
兩人愣是站在街上含著淚對視好久,才緩緩上了馬車。
華瑾這一走,嫁妝都交給陪嫁的婆子收拾,待日後搬出,可見是多一息都不想在顧府多呆。
而華尚書見愛女已經歸來,又聽蕭卷卷說皇帝八成會派陸維去賑災,且她也會一路跟去,便開始賣力的籌集餉銀。
又過三日,早朝之上華尚書道已湊得餉銀四萬兩,南邊災情刻不容緩,可先派欽差前往災地,後續錢銀陸續護送。
果真,皇帝指派陸維賑災,於三日後出發。
他暗下決定,這一路,定是要除去陸維,為他的小八報那不堪之仇,至於他那好表弟的女兒,就讓她自求多福罷。
得知女兒要去一起賑災,侯夫人哭的眼睛都腫了,卻也阻止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女兒出去兌換銀票。
侯夫人索性去芙蓉院,與竹清她們大包小裹的一起收拾起來。
就連謝嬤嬤也放下了縣主府的事兒,回來吵著要跟著一起去。
此次出行最易輕裝上陣,帶多了人反而容易遭賊惦記,是以蕭卷卷帶了最穩妥的竹清一路隨行。
奈何侯夫人還是不放心,到底在謝嬤嬤的再三央求下,勒令蕭卷卷把謝嬤嬤也帶上,不然她就不放人。
蕭卷卷無奈,到底答應帶上謝嬤嬤。
出發前一天,蕭景煜又向皇帝請旨,護送陸維夫婦一行人。
他的理由很充分,如今災年,路上不太平,且這妹妹妹夫帶著餉銀,雖是大部分換了銀票,但也不安全,待皇帝準奏後,才知道,原來他竟是向驃騎大將軍借兵一千,幫他們開路。
一時之間,皇帝有種事情越發超出掌控的感覺。可為賑災,這兵借的正大光明,他又不能多說阻止,好像他生怕賑災成功一樣。
皇帝覺著,他很憋氣。
——
下午華瑾約了蕭卷卷。
“什麼?你要與我們一同去?”蕭卷卷眼睛睜的老大,一臉驚訝。
隻見華瑾點頭:“以前我總想著還有很多時間,但自從那次嫁人,我便覺得,想做的事就要快點去做,不然日後指不定發生什麼,就再也沒機會了。正好你們去賑災,雖不是遊山玩水,品略河山,但我卻想著,自己也能做些什麼,多少為百姓儘一份力。況且我爹爹娘親也應了。”
蕭卷卷本以為華瑾要與他們一起去賑災是為了逃離東都城療心傷,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想的,不由得心生欽佩。
想她回到這個世界做的所有事,也不過是因為私心想要回到現代而已。
此番與陸維去賑災,除了皇帝陰謀,也有他們二人的私心。
陸維想要儘快升遷,獲得朝中足夠的權力與人脈來搬倒何尚書,斷掉定國侯另一隻臂膀。
至於北關的三十萬蕭家軍,蕭卷卷相信蕭景煜有能力控製。
蕭卷卷並沒有即刻答應華瑾,而是默了默,才道:“雖哥哥請旨護送,但此次賑災風險依舊很大,六娘可是想好了?”她能不確定皇帝這次是否放棄絞殺陸維的機會。
華瑾依舊堅持:“這東都城內,也不見得就那般安定。”
閨蜜二人相視一歎。
約莫最近大豊災害連連,世家公子們都夾著尾巴,少有拋頭露麵的,此時琴館內人煙寥寥,說書的依舊是那個三十好幾,頭戴三才巾,一身筠霧色長直裰,留著鬢須的男子。
他今日講了個癡男怨女的故事,故事中,男人與女人自小一起長大,順理成章的結為夫妻,一路相濡以沫,奈何那男人被一富家千金看上,硬是逼死了他那娘子,男人憤恨之下自刎殉情。
此等故事並不獵奇,自然無甚聽眾,說書人故事講完,打了個哈欠,又懟著額角小憩起來,似乎是在等下一波的聽客。
第二日便要出發,蕭卷卷與華瑾並未多逗留,分彆後,蕭卷卷順道又去接陸維下值。
兩人未坐馬車,一路散步,行至大理寺獄的時候,蕭卷卷卻見說書人遞給看守的官差散銀一小撮,接著便進了獄。
陸維常去琴館,自然也是認得那說書人,隻是他一個說書的,來天牢做什麼?
夫妻二人麵麵相覷,十分有默契的朝獄門口走去。
“剛剛頭戴三才巾的人去見誰的?”
不得不說,陸維擺起官威來,還是有些攝人的。
那官差自知理虧,立即交代起來:“是來看林和通的,從他下了獄,這人便是五日一來,最多不超過七日。”
當年審理狗肉鋪案件的那個林和通?
這下更奇怪了,他一個說書的,和當官的有什麼關係?且那林和通都下獄了,旁人巴不得躲得遠遠的,他怎卻來的這般勤快?
蕭卷卷總覺得眼前有什麼東西,看得見又看不見,抓得住又抓不住。
見陸維邁步要進大獄,蕭卷卷忙拽住他,把他帶至角落,皺著眉,道:“那說書人講故事從來都以獵奇取勝,今日卻講了對癡男怨女的故事。”
陸維靜默一瞬,眉心微聚,問道:“講了什麼?”
蕭卷卷便將今日那故事重複了一遍,又問:“你說他今天怎麼講了這麼件事?”
言及此處,蕭卷卷頓了頓,又道:“他平日裡雖然所講之事獵奇,但卻都不失為真,難道今日這事,也是真的?”
聽到這話,陸維牽起她的手,道:“進去問問。”
兩人進了大理寺獄,期間有官差要問安均被陸維阻止打斷,終於到林和通監牢附近的時候,隻聽那說書人道了聲“姐夫”。
難道他和陳家有關係?
可抄家之時陸維細翻過陳家家譜,並無遺漏,如若是私生子,又為何與林和通產生關聯?
他二人對視一眼,繼續走過去,林和通與說書人見到他們時頓時不由得大驚失色。
“陸、陸大人。”林和通道。
說書人卻隻是拱手,並不說話。
林和通忙道:“世筠,你走罷,日後不要再來了。”
說書人對著林和通一拜,又看看陸維,咬牙離去。
陳家人所處牢獄在監牢地下二層,因塞的太滿,林和通便被安排在首層,也算是幸運,監牢內有扇折扇直徑大小的木窗,站在牢門處,便可由那小窗望出去,看到監牢外那顆長了幾十年的杏花樹。
說書人走了後,林和通也沒說話,而是轉過身,背對著他倆,癡癡的望向窗外。
杏花春雨早已過了季,此時那樹掛滿了綠,卻讓林和通覺著,正有花瓣由風吹著,飄進牢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