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完結(1 / 2)

兩世錦 豆醬不是醬 10614 字 11個月前

蕭卷卷這一說,嚇了聶遠一跳,他忙擺手道:“這可怎使得,還做著差事呢,不得馬虎,不得馬虎,待日後到了淮中,路過鹿縣的時候我再尋麗娘便可,這樣丟下手頭事物,就為過去尋她,麗娘知道了要生氣的。”

蕭卷卷啞然:妥妥的一個老婆奴啊。

不過也難怪,他的妻子是那樣的好,他是該聽老婆話的。這不,都中了探花郎呢。

她回頭將此事告知華瑾,又跟華瑾坐在一起再度感歎:這聶遠可真是個老婆奴。

又過了十日,陸維已無大礙,蕭卷卷見謝嬤嬤也好了許多,差人將她連著重傷員原路送回東都城。

雖是百般不舍又萬般擔憂,謝嬤嬤到底是沒擰過蕭卷卷,主要是郎中的蒙汗藥太好使,謝嬤嬤睡著便被人抬進馬車,朝東都回了。

一行人卸了粥棚,沒等出發,又來了五百將士前來彙合,想必是蕭景煜傳言驃騎大將軍,讓他另派來的人。

先頭倒是沒死那麼多人,負重傷的也不多,眼下營裡還有八百人,但蕭景煜總覺著那幫假土匪不會輕易收手,便讓驃騎大將軍又派了五百人過來,剛好趕在他們繼續動身前到了。

這五百人不止人到,還帶來華尚書又找商賈們“討”來的五萬兩白銀。

等到了淮中,蕭卷卷並不覺得災情多麼嚴重,不過陸維說,這裡是災區邊緣,洪水淹了屋子和農莊但退的也很快,越往南走形式會越發嚴峻。

他們在柳州換的糧食用了不過一小部分,到了淮州也隻是放放糧即可,不牽扯什麼災後重建的工作。

於是他們在淮州並沒打算呆太久,去各個貧困地區放幾日糧便可離去。

此時聶遠已經有些等不及了,到了鹿縣就向著當地唯一那家布坊跑去。

沒過多久,聶遠便回到大營,蕭卷卷和華瑾卻發現他十分沮喪。

“聶編修,你家麗娘呢?”她二人走上前問。

聶遠依舊低著頭,搖了兩下,又道:“布坊說,麗娘並未賣身與他們,讓我去彆處找找。”

這時陸維和蕭景煜也走了過來,蕭卷卷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又給他們講了一遍。

“沒去布坊,能去哪裡?賣身二十兩,定不會是什麼丫鬟婆子,應該還是有手藝的地方。”陸維道。

蕭景煜跟著點點頭,又見蕭卷卷“啊”了一聲,道:“聶編修,你那個同鄉不是說見過麗娘,又說麗娘守信,不肯先離去,莫不如去問問他!”

聶遠一拍腦門,道:“瞧我這腦子,把這事兒給忘了。”

說罷便要去找他那同鄉。

蕭卷卷和華瑾手牽著手,忙跟在後邊:“我與你去。”

陸維自然是跟著自家娘子,蕭景煜思忖半息,也跟著湊了過去。

那同鄉家境普普通通,這次也糟了些災,地都被淹了,沒有了收成,不過日前已經去領過了救災糧,家裡退了洪水的地裡也種了紅薯,很快便不用為吃喝發愁。

此次見到聶遠,同鄉先是一驚,隨後目光帶著躲閃。

“張兄,你可是見到我家麗娘了,我去布坊問了,可他們說麗娘並無賣身與他們,你是在哪裡見到的麗娘,她到底是人在何處啊?”

聶遠劈頭蓋臉的一頓問,蕭卷卷眼見那張同鄉眼神越發躲閃。

他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陸維和蕭卷卷倒是有耐心等,蕭景煜卻是等不下去了。

“不要磨蹭,在哪裡見到的人,快如實說來!”

雖是長得清雋,但他武將的嗓門一喊出口,便是將那張同鄉嚇了個哆嗦。

“我、我、我沒見到啊!”

聶遠懵了:“可是你回信說你見到了啊!”

張同鄉被逼問的沒招,一咬牙,道:“你媳婦,自售賣去做菜人了!”

“菜人?”

“菜人?”

蕭卷卷與華瑾麵麵相覷:是什麼?

隻見聶遠刹那間臉色刷白,大粒的汗珠從頭頂冒出,一邊搖頭一邊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麗娘怎會去做了菜人,不可能,不可能,你撒謊!。”

他越說越大聲,最後竟是咆哮出來:“你撒謊!我麗娘怎麼會去自售做菜人!”

蕭景煜竟是拔劍指向張同鄉,陰沉道:“話不可亂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說清楚!”

張同鄉靠著桌子,嚇得腿都軟了,伸出兩根手指,試圖將那劍尖推換個方向,可那劍卻是紋絲不動,他便自行挪挪身子,又見那劍尖隨之而來。

張同鄉終於認輸,身子儘量向後靠,道:“我落榜回鄉,便去了布坊,布坊老板同我所道也是你妻子壓根沒賣身去布坊,因為那年各地乾旱,民不聊生的,壓根就沒什麼人收布,他們不止不買人了,還辭了好多長工,我也是納悶,加上你我關係不錯,便又去打聽了一下,直到......”

蕭景煜目露寒光:“直到什麼。”

“直到劉員外家下人,告與我知,你媳婦兒,她自售去劉員外家,做菜人了。”

蕭卷卷終於忍不住,問道:“菜人是什麼?”

蕭景煜從前也不知道,自去了軍營,便聽品階低的士兵講過,當時卻並不相信。哪有人會那樣傻的。

眼下當真有這麼個傻子,讓他再講給自己妹子什麼是菜人,他卻是開不了口。

隻有陸維,艱難道:“就是把自己賣給彆人,割肉供他們去吃。”

蕭卷卷與華瑾雙雙都睜大了眼睛,又無意識的伸手,捂住因震驚而長大的嘴,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怎、怎麼會有這種事?誰會去吃人?”

見無人回答,張同鄉覺著自己終於比貴人明白的事情多了,可卻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

他覺著這是自己人生頭次一開口說話時,帶著說不出的悲涼:“都說人參補身子,一顆千年人參要價二十兩金,百年的也要八兩金,若是沒有參,人肉也可以。而菜人不過五十兩銀子,不如一顆參值錢。”

“不如一顆參值錢......”蕭卷卷複喃道。

此時的聶遠覺得自己的胸腔就要炸裂,他千想萬想都沒想到,麗娘竟會去賣菜人!

這時張同鄉又道:“你媳婦兒把自己賣了菜人,其實一共給了你五十兩銀子,怕你懷疑,隻道其中二十兩是賣身去布坊所得,剩下那三十兩是借來的。”

華瑾問:“你又怎知的這般詳細,莫不是誆騙我們。”

張同鄉連忙擺手:“我怎敢欺騙貴人,再者說了,你們日日派糧,我、我是知道好歹的。”

說完,他頓了頓,又解釋起來:“割麗娘身上肉的,便是我認識那下人的堂哥。”

聶遠突然衝了過來,文人伸出瘦弱的手臂使出最大的力氣,揪著張同鄉的脖領子,額頭青筋就要爆裂一般,喝道:“你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張同鄉咽了口吐沫,繼續道:“劉員外要補身子,不舍得花錢買參,當年旱災鬨得厲害,便四處尋摸菜人。你家麗娘長得好,自薦賣身作為菜人,據說長得好的女子最是進補,劉員外想都沒想就應了。都說女人身嬌肉嫩,他怕家裡廚子手藝不好,將人早早割死,肉不新鮮了,便從外邊召了個劊子手,日日取肉八兩,三兩煲湯,五兩炒菜。”

“日日割肉?”蕭卷卷再次被震驚,“那不就是淩遲?可她隻是個普通百姓,何以遭此大罪!?”

張同鄉:“自願售身做菜人,當然是認了這個罪受,五十兩銀子啊。吃了菜人,也不犯大豊律例。唉。”

他歎了口氣,又道:“那劊子手的的堂弟告訴我,他堂兄先是割的腿肉,腿剔的省了骨頭,再剔胳膊、雙臂,麗娘堅毅,一聲不曾哭出來,他那堂兄也不知是動了惻隱之心還是如何,給麗娘了個痛快,那份差事更是分文未取。”

聶遠依舊緊緊揪著張同鄉的脖領子,冷笑:“這麼說,我還要感激那劊子手了。”

張同鄉垂首。

此時蕭卷卷和華瑾已然聽的遍體生寒,竟會有人為了補身,吃活人肉,還要一日一取肉,讓人活手淩遲之罪,這到底是個什麼世道!

眾人離開張同鄉家,所有人都默而不語,聶遠更是麵如死灰,剛剛滿腔的怒火已經將自己燒了個乾淨,此刻心頭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張同鄉有句話說得對,大豊的律法,管不著菜人自售,也管不著買家吃菜人。

在自售的那一刻起,人便不是人了。

因為麗娘的事情,一行人情緒都很低落,聶遠回到淮中大營更是一病不起,好了些後,又去問了張同鄉劉家下人那堂兄的住址。

本以為他要鬨事,卻沒想到他隻哀道:“我總要知道麗娘葬於哪裡。她從前最喜歡有水的地方的......”

淮中的事情很快處理完了,因為聶遠還要操辦麗娘的遷墳一類的後事,陸維特批他晚些追上大隊。

浩浩蕩蕩的一千多人馬便是半日都沒在淮中多留,出發前往淮遠。

到了淮遠,還沒來得及去周邊州縣換糧,一行人再次遭到襲擊。

好在蕭景煜又叫來的五百人馬,加上此次眾人已有經驗,一有人去高出尋找弩手、弓箭手,此次並無大傷亡,反倒是對手又被殺掉很多。

懷遠的情況比淮中差一些,但也沒說特彆厲害,下一個地點便是陘安了。

聶遠在大部隊到達陘安之前與陸維等人彙合,依舊是一副精神不濟的模樣,更讓人沒想到的,是曾經春風得意的探花郎,大豊朝的翰林院編修聶遠,幾日之間,那一頭墨發竟是全部變白,遠遠看去猶如耄耋老者。

沒想到幾日沒見,聶遠就變成了這幅樣子,可眾人無一能安慰一二,他的妻子,為了他,自售菜人,受淩遲之苦,死於劊子手刀下。

況且他們的感情是那麼好。

眾人圍在一起啃饃饃時,聶遠不知又想起什麼,突然淚目。

蕭景煜尚未娶妻,也沒有心上人,試圖安慰道“聶大人切勿再傷神了,你夫人在天之靈也不想見你這樣。她定是希望你日後康康健健,子孫繞膝的。”

聶遠此刻沒了矜持,直接用袖子抹掉眼淚,堅定道:“我聶遠,隻認麗娘,終身不再娶妻。”

若說聶遠隻是喊個口號,蕭卷卷或是覺得他在唱高調,畢竟眼下難受是真的,可誰又知以後呢?

但聶遠本就因為麗娘推拒了多家媒人,又因為麗娘之死白了頭發,此時此刻他的誓言格外具有說服力,哪怕隻是片刻壯誌,蕭卷卷也願意相信。

這時又見聶遠似是在看著手中饃饃,卻是雙目無神,拿著饃饃的那隻右手無規律的發抖,低聲道:“從前麗娘便是這樣一個饃都舍不得吃,我成日讀聖賢書,可家裡米缸見底卻是一丁點兒辦法都沒有,麗娘卻總有法子將米缸填滿。”

說到這裡,他突然握緊雙手,手中那塊饃被他死死攥住,憤恨道:“現在日子好了,以後頓頓都能吃上上等白米了,麗娘卻不在了,我要這一身榮華又有何用?”

一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陷入深思。

又過三日,大部隊到達陘安。

這裡便是重災區了。

陘安地處低勢,半月來周邊所下大雨全都集中於此,又挨著一條大河,堤壩早已被衝水,直到現在,雖是不下雨了,有些位置的水依舊沒了膝蓋。

更糟的是,這裡如今瘟疫橫行。

老百姓沒糧吃,又要與瘟疫對抗,城中富家和官宦人家卻全都遷走,便是當地的父母官,也早早的就搬離了,隻留下幾個衙役,負責看管城門。

此刻蕭卷卷一行人還不知此事。沒人會覺得父母官會撇下自己的子民獨自逃生,他們站在城門外,高聲呼喝,衙役將城門打開。

衙役被留下受這個罪,心裡也並不情願,卻仍是儘責,道:“城裡鬨瘟疫,城門關了,有進無出!諸位回吧。”

蕭景煜喊道:“吾等是朝廷派來賑災的,爾等難道未曾耳聞?”

那幾個衙役麵麵相覷,總不能說大老爺跑了,隻留下他們,所以尚未聽說朝廷派人來賑災,要不然回頭大老爺回來,不得罰他們俸祿?

這麼一想,這城門是更不能開,索性便繼續以城中瘟疫的借口,將他們拒之門外。

這下蕭卷卷這幫人心裡更著急了,本就在鬨災,現在又加了個瘟疫,可城門緊閉,不能去醫治也不能將救災糧發至百姓手中,這該如何是好?

還是蕭景煜有領兵的經驗,眼下手中一千多的兵,難道還開不開個陘安城門?

他立刻下令,讓手下人在周圍就地取材,做了個撞城錘。

兩個時辰之後,城門被撞開,隻見無數災民蜂擁跑了出來。

守城的衙役傻眼了,這回頭這幫疫民四散開來,他們該要如何交代啊!

關於這個,蕭卷卷倒是早就想好了對策,她將話術都告知蕭景煜,隻聽蕭景煜站在高處,聲音如雷聲般洪亮。

“爾等莫要慌張,吾等為朝廷派來賑災的欽差,可為爾等施粥、重建家園,另待軍醫、郎中,可為爾等解瘟疫之災,但若是有擾亂、不聽指揮、逃跑者,格殺勿論!”

那句格殺勿論格外有聲勢,百姓們頓時就愣住了,又見前方站滿士兵,一個個的果真是不敢動了。

因為無法確定瘟疫人口,蕭卷卷眾人怕感染疫情,都戴了麵巾。

待郎中將人按症狀劃分好後,陸維已經向衙役了解完了城中情況。

他並未表示出什麼,隻在心中接連搖頭,這陘安,是塊難啃的骨頭啊。

兩日後,陘安城內雖是依舊狼狽不堪,城外確實紮了好幾處大營,供房屋被毀的百姓居住。

疫情也因有效的分撥處理得到管控。

尤其是有幾個身體好的,服了藥之後已然恢複,更是鼓舞了疫民們的信心。

現在他們有飯吃,有人給治病,心裡的不安逐漸散去,也不想離開故鄉了。

還是那句話,但凡能生存的下去,金窩銀窩都不如自己的狗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