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工馬上拿起了桌子上的遙控器,他一按,蘇先生就讓到了一邊,仿佛是故意讓我們倆看。
隨著卷簾窗緩緩升起,屏幕上的監控畫麵也漸漸亮了起來,夕陽一點點爬進病房,映出了慘白的軟牆。
病房不大,好像隻有一張床,還是橢圓形的,沒有任何棱角。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牆,白色的被罩,還有熟悉的白色的臉。
“老沐!”我忍不住叫了出來。
他緊閉著雙眼,陷在巨大的枕頭裡一動不動,神色很憔悴,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病了幾年呢。
我都忘了這是監控。在這兒喊,他肯定聽不見。
“不能見他嗎?”小憫默默地看了幾秒,還是有點不甘心。
“這不是見到了嗎?”蘇先生譏笑道。“我可以讓你進去,但進去也沒有用。他不會醒的。”
“為什麼?”我看著屏幕上的畫麵,忽然感到了恐怖。
蘇先生還沒回答,門就開了。這次進來的……不是彆人,正是胡老師。
哈德最好的催眠專家。
“你們把他催眠了?!”小憫失聲道。
我抬頭看向蘇先生,他正準備點煙,又改變了主意。
“哈德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好。”他重新合上了煙盒,慢慢悠悠地答道。
“我不信。”小憫咬著牙說。“從沒聽說過這麼治療夢遊症的。”
“你知道什麼?”蘇先生似乎笑了一聲,抬起眼睛時,卻讓人渾身一顫。“夢遊……你們了解他的情況嗎?”
我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他的情況?什麼情況?
“簡單來說,他的大腦天生就和彆人不一樣。”蘇先生把玩著手裡的煙盒,淡淡解釋道。“當天才,也不一定是好事。過度發育……也是一種病變,會造成很多隱患。限製住部分腦區的活躍度,他才能活下去。”他冷漠地看了一眼監控。“最好的方法,就是封鎖他的記憶。”
“是你們……封了他的記憶?”小憫的聲音好像隻剩下了空氣。
沒有任何人回答。
“他現在的情況,已經接近失控了。就得強行催眠了。”蘇先生繼續說。“夢遊,隻不過是腦電波異常的一種表現。”
“還要多久?”小憫看著屏幕,隻問了一句話。
“看情況。”蘇先生輕描淡寫地答道。“連續幾天腦電圖正常,就可以喚醒了。”
屏幕上一切如故,房間沒有任何變化,仿佛靜止的畫麵。
“可以進去一下嗎?”小憫忽然問,眨著一雙懇切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蘇先生和胡老師。
還要進去?進去做什麼?
連我都不明白。
胡老師明顯想阻止,卻被蘇先生一個手勢生生攔住:
“非得想進去的話,我也不攔你。左邊第四間。”
他也沒再說什麼,胡老師猶豫了一下,把進門卡交給了小憫。
我就站在電腦前,看著她飛快地跑了出去,然後就出現在了監控裡。
病床上的老沐還在沉睡,一點都不知道她就在旁邊。
她走了過去,摘下自己的小白兔發卡,好像猶豫了一會兒要放在哪裡。最後,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枕邊。
“這樣等他醒了,就知道我們來過了。”她回來跟我說,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什麼時候能醒還不知道呢。”我踢了踢腳下的落葉,誰知樹葉都爛了,沾了一腳泥。
“你就不能說點好的?”磅的一拳,感覺跟鬆塔砸在腦袋上差不多。“那個大夫不是說了嗎,今天腦電圖都基本正常了,再堅持幾天就好了。你彆老哭喪著臉,行不行?”
我是真的有點佩服她,聽蘇先生那麼說,居然都不覺得怎麼樣。那些話我到現在都還沒消化完,雖然以前我就知道老沐和彆人不太一樣,但完全沒想到,是真的……生理上就不一樣。
甚至,聽蘇先生的意思……如果不催眠,他可能就會出事。
那,萬一要是腦電圖恢複不了正常,難道他就要一直睡下去?
“看著點腳下!”小憫一拽我胳膊,我才發現自己差點又踩進樹葉堆。“好了,彆胡思亂想了!你信我的,不會有事的。”
但願如此吧。雖然我也不知道她哪兒來的信心。
“小心點。”她打開手電,我才意識到天已經漸漸黑了。“你彆再摔個前趴。”
確實。十月的天……黑得也太快了吧。
“什麼聲音?”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除了風聲之外,還有一種令人毛發直豎的動靜。
就好像……有人在啜泣一樣,抽抽搭搭,若隱若現。但我又不確定。
“誰啊?”小憫低聲奇怪道,拿手機一照,我才看見魚塘邊的人影。
準確地說……是一個蹲在地上,把頭埋在臂彎裡,看不見臉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