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葬禮(下)(1 / 2)

今天是這半月唯一的豔陽天,偏偏是鋼琴家的養子下葬的日子。

“說下葬,”拿酒杯的人刻意壓低聲音,始終盯著最前麵的故霈桉,“跟歡慶會差不多。”

身邊婦人搖頭:“傳聞這孩子生前怕寂寞,所以故先生才……”

明眼人都能察覺,單手插兜的故霈桉,心情堪稱愉悅。

孩子去世的情況下,未免反常。

等他在眾人麵前站定,眼角浮現的悲傷無懈可擊,幾秒沉寂緩緩開口。

“很遺憾……”

而弓和玉懶得聽,翹起二郎腿單手握住花束扛在肩頭,眯起的眼底滿含嘲諷恨意,他高高舉起手打斷故霈桉的講話,隨即響起懶洋洋譏笑。

“大鋼琴家。”

從故霈桉瞬間黑了的臉,猜到八成認出他是誰,弓和玉更加肆無忌憚:“小故的骨灰,啊不,屍體呢?那種程度不至於燒得屍骨無存?”

疑點揭開,無人應和。

顧及自身麵子,這些有頭有臉的人保持沉默,看清他們互換的眼神,故霈桉背在身後的手攥緊。

“所以我猜,”弓和玉抬高右手,荼蘼花颯颯作響,“故詩沒死,對吧?”

嗓音洪亮,字正腔圓。

霎時,故霈桉的臉扭曲,須臾又變回先前模樣。

畢竟氛圍輕鬆,好比遊園會。

“...”

議論聲漸起,達到弓和玉想要的效果,他放下荼蘼花,目光落在樓上某個小小窗戶。

那是故詩的房間。

——要發怒了嗎?

凝視故霈桉的臉,弓和玉笑了。

對外公布結果,他一個字都不信。

底氣來自剛高考結束的暴雨夜,他將故霈桉沾染異樣感情的吻儘收眼底。

那時,故詩才剛滿十八歲,對故霈桉而言還不過是個孩子。

“變態。”

音量不算大,足以身邊人聽清。

“故家其實解除了跟故詩關係?”婦人半遮嘴角,發絲透出八卦:“我戶籍科同學無意提過。”

“真的?!”她同伴驚訝。

“……”

隻是稍微推測,弓和玉便猜到故霈桉何種心思。不過那位“故叔叔”,能讓小輩乾這大逆不道的事?

多半還沒知道。

“那還能假,他可…”

“啪!”

聲音未落,破裂炸響,尖叫從人群正前方傳來。

青天白日,無風無雨,花盆卻從窗台跌落,砸碎台階的石膏娃娃。

弓和玉皺眉望去,在一片非黑即白的裝束中,他紅衛衣綠馬褲如打翻的染缸般精彩。

距離太遠,我看不清他神情,從他撥開人群的力度,大概猜到弓和玉在想什麼。

“你不該來的。”

他步伐錯亂,我握住書房的窗簾。

葬禮費了故霈桉大力氣,他怎麼可能允許不速之客,打斷他精心偽裝的表象。

過完今天,世上再無故詩,即便被撞見,也僅會當做極像之人。

也許,這才為故霈桉的目的。

宣布我死訊,將我藏起來,初中便被如此對待,死後依舊重蹈覆轍。

故詩啊故詩,怎麼就不能長點心?

弓和玉即將踏上進門台階,被不知哪冒出的保鏢攔住,轉瞬間沒了人影。

而故霈桉微微抬手,場麵又恢複到先前異樣的肅穆、怪誕的壓抑和摸不著頭腦的假正經。

“抱歉,他是故詩生前最好的朋友,撞見小故的葬禮,情緒難免會激動......”

故霈桉換上他那副假麵,我卻沒耐心看下去,抬腳轉身朝偏廳走,保鏢隻能將弓和玉帶到那。弓家也算有頭有臉的人家,故霈桉做事向來嚴謹,絕不落旁人口舌。

果不其然。

還沒走到花廳邊緣,空氣回蕩弓和玉的冷笑,那束荼蘼從拱門飛出,正好砸在距我腳尖幾公分處。

白花瓣落一地,怎麼看,都像為我鋪的路。

開在夏季的末路之花,踩過去是不是會魂飛魄散?

心中胡思亂想,我還沒來得及有所行動,隻見弓和玉衝來,半匍身子將那零落花束抱起,向來堅毅的眼神此刻染上一絲彷徨。

他大概看到了。

我雙手背在身後,自然見到保鏢送過來的死亡證明。

白紙黑字,鮮紅印章,來自於省醫院與殯儀館。

最不可能造假的兩個物件,就這麼並排擺在弓和玉麵前。

“節哀。”

幾位保鏢倒有眼力見了,還能說幾句應景的話。

自轉入私立學校開始,我的好友有且僅有弓和玉一人,眼下實在見不得他這抽去精氣神模樣,半蹲身子琢磨該用怎樣提示,告訴他要堅信自己最初的信念,你的好友還真沒死透。

尤其建立在故叔叔捐給省醫院大筆研究資金的前提下。

我眼皮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