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謹才五歲,周邵明寫了一小段就罷手,沒再繼續往下寫。
而等桌子上的水跡一乾,那些原本寫下的字都沒有半點痕跡。
感慨的是,就算是這樣,周謹已經能憑著剛才的記憶,磕磕碰碰的,成功將這一段背了下來。
柳綿不住稱奇,又叫周謹背了一遍。
有第一遍打底,第二次,周謹背的更加流暢,跟周邵明剛才所教的果然一字不差。
她當年要是有這機敏,何至於挨過那麼多手板子啊。
柳綿八歲的時候,樓裡那位專門請來教習學詩書的女先生有一雙厲目,眼底想來容不下沙子。
每次她們有一個字沒背出來,都要狠狠地打手板,完了還要熬夜抄寫經書。
女先生說,她們這一行當的女子,生來不易。
這一世艱難,不如早早就多抄寫經書,祈求來世過得順遂。
柳綿當時年紀尚小,不知道那位女先生看她們眼底的悲憫是什麼緣故。
先生每次布置的任務,她雖然不喜歡,但每次也都認認真真抄寫了。
現在想來,她能有如今的奇遇,未必沒有當初日日虔誠抄寫經書原因。
柳綿自顧自地這樣認為,心底一陣慶幸。
周邵明在旁邊還挺高興。
周家就是個普通的種地的,在這個倡導越窮越光榮的年代,他們周家三代貧農,說出去都麵上光。
但在周邵明出去當兵出頭前,周家自家過得什麼日子自家清楚。
周邵明雖然說也認得些字,但也隻是初中文憑。
他巴不得周家趕緊出來一個好讀書,腦子靈光的子侄。
柳綿眨眨眼,道:“你不是說部隊裡有學校嗎,我看宜早不宜遲,今年就可以送小謹去上學了。”
正好周謹五歲,算起來也不算小。
周邵明點頭,“我回去就跟政委打聽打聽。”
不過,周邵明垂頭看向他旁邊,正饒有興趣地繼續寫字,然後叫周謹認的柳綿。
雖然以指代筆,以水代墨,但也能很清楚看出來,柳綿有一手好字。
“你這字寫的不錯,還會以前刪掉的繁體,”周邵明在旁邊欣賞半天,想到這就是他板上釘釘的未來媳婦親子寫出來的字,他胸腔就充斥著一股難言的自豪感,“是以前專門練過的?”
柳綿聞言動作一頓,因這一動作,一滴水珠子得了空隙,啪嗒一聲輕巧滴落在桌麵上。
心頭一跳。
“……哦,我在學校時就挺感興趣,那時有時間,就一直在臨摹字帖帖學了。”柳綿若無其事地笑了下說。
她自知鬼神論有多可怕。
在她們那時候,神還好,但凡跟野鬼精怪扯上了關係,旁人都是恨不得一把火趕緊燒的精怪灰飛煙滅最好。
這周邵明是軍人,聽張氏提起說營長的地位挺高的,說明這人腦瓜子聰明。
這時候忽然提起這麼一句,總不能是看出她和原身的不同吧?
但張氏也說了,這個時代可是信奉科學。
那些孤魂野鬼,山野精怪什麼的都屬於封建迷信,要絕對打擊的,正常人哪個會往迷信上想?
想著,柳綿又很快放心下來。
周邵明果然沒多想,隻是有點奇怪。
“你之前是上到幾年級?”
柳綿無語看他一眼。
“高中,高二那年沒畢業就下來了。”
以前有柳家大哥柳大壯還在的時候,柳綿這個妹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包括張氏這個大嫂都覺得柳綿這個小姑子隻有讀書一條出路。
自然勒緊褲腰帶讓她去讀。
再後來,不僅是張氏懷孕,家裡開銷變大。
柳綿從記憶裡得知,那時學校也不安生,班裡的學生一天比一天少,甚至還有學生圍起來毆打老師的。
柳家大哥聽了這些事後,就死活叫小妹退學了。
周邵明驚奇:“高中?那你可以爭取去我們部隊的小學教書啊。”
“啊?”
柳綿的注意力頓時被轉移走,她不可置信地反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教書,我?”
柳綿雖然知道這個時候宣傳婦女也能頂半邊天,但。
“我怎麼能行,不可能的,我連高中都沒畢業啊……”
在她們那時候,能出來教書的,最低都是考上秀才舉人的,男兒尚且不易,女教書先生就更是艱難。
她們當初那位樓裡花重金請來的女先生,聽說以前就是大戶人家專門培養出來,教導府內小姐們的西席。
“為什麼不行?”周邵明指了指桌子上柳綿所寫的字,“我都沒見過還有多少人寫字比你寫的還好了。”
就單單是她今天露的這一手好字,周邵明都覺得柳綿教小學是足夠了。
“隻是教個小學而已,裡頭的老師很多也才是初中畢業,你還寫的一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