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形人保護法》規定,除特殊情況外,化形人與引渡者會麵需要提前申請,這個特殊情況包含的範圍相當廣泛,比如元寶這種經審核後長期留在主人身邊,比如大街上的偶遇,再比如,某一方成為管理局一員,因為公事不得不見麵。
“所以,你現在是胡然的手下?”沈探溪和元寶遛彎回來,看到家門口杵著那隻花費他七位數的化形人孟加拉虎。
老虎的化形人比元寶還要高,身材孔武有力,一雙銅鈴眼,下配伏犀鼻。穿一身被胡然無數次吐槽醜得離譜的深棕色管理局製服,襯衫裡隱約能看到壯碩的胸肌線條。
沈探溪覺得他能一拳打死兩個自己。
“先生,我現在隸屬於管理局南縣分局,督辦科實習科員。”與健碩的外表相反,大老虎的聲音帶著草原特有的空靈。“但我還是黑戶,無法轉正。”
“黑戶?胡然當時不是說,三個月後你就是合法公民。”沈探溪一邊開門,一邊回頭問。
“對,但我還沒有名字。”老虎低著頭,小心問道,“您是我的引渡者,可以拜托您……為我起名嗎?”
從元寶的名字來看,沈探溪的起名水平著實一般。
他簡單粗暴地想,既然是花費他七位數的孟加拉虎。
不如就叫——
“孟七,怎麼樣。”
“謝謝先生。”孟七一雙圓眸熠熠生輝,言語都帶上了激動,“我能知道它的含義嗎?”
沈探溪正準備如實相告,一抬頭看到那雙亮晶晶的老虎眼,卡在喉嚨裡的話轉了個彎,一本正經地胡說道,“諸葛亮七擒孟獲,謀略無雙,孟七二字是希望你能同諸葛先生般大智大勇。”
元寶本來正蹲跪在他身前給他換鞋,聽見這話也仰起臉,“主人,那元寶兩個字有什麼含義。”
沈探溪拍了下他腦袋。
“彆瞎湊熱鬨。”
“謝謝您,我很喜歡。”孟七咧嘴,方正的五官笑起來卻意外顯得靦腆。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牛皮袋,“這是管理局要求送給您的文件。”
沈探溪心中警鈴大作。
管理局辦事一向謹慎死板,普通文件通常使用兩三天才能攬件的“國字”快遞,這次卻讓實習科員親自跑一趟,還用紅章在牛皮袋背麵印上了“加急”二字。
怕是已經到人命關天的地步。
沈探溪連忙打開紙袋,一目十行看過去。
幾分鐘後,他目光微凝沉聲說道。
“元寶。乖乖看家,我需要出幾天差。”
沈探溪坐上最近一班通往央漠市的高鐵,文件的原件已經讓孟七帶回去存檔,他手機裡拍下了影印版。
第一張粗略地寫著一段話,大概意思為。
白塵失蹤。
化形人和普通人最本質的差彆在於他們生來沒有父母親人,親朋摯友。是生物意義上真正的,孤單個體。
他們活在世上就如同大海裡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有悄無聲息間被風浪吞噬的危險,而管理局是維係每一條扁舟的細漁線,化形人每月需定時向管理局反饋生命體征,作為他們沉浮世間的最後一道防線。
白塵的反饋,已經缺席兩個月。
管理局使用“失蹤”兩個字,客觀的說是非常委婉的用法。
沈探溪作為白塵的引渡者被市管理局緊急通知配合調查。
他從出租車下來,看到胡然站在門口等他,忍不住問道,“怎麼回事,已經好幾年沒有出現過化形人失聯的意外了。”
胡然歎口氣,說自己什麼也不知道,他用工作證刷開電梯,迎麵走出來新調來的部長馬懷仁,國字臉上蓄一圈絡腮胡,端著黑瞿石色保溫杯。
胡然連忙問好,“馬部長,您出外勤呀?”
馬部長笑著點點頭,他笑起來有些魚尾紋掛在眼角,更顯得慈眉善目十分和藹,雖然已經是廳級乾部,但麵對胡然這種小輩也沒有半分領導架子。
“你是?”他望向胡然身旁的沈探溪。
“您好,我是沈探溪。”
“我知道你,白塵的引渡者是吧。”馬懷仁頗為友善地伸出手拍了拍沈探溪的肩膀。“白塵的事我很遺憾,你不要有心理負擔,儘力配合調查,有什麼困難就來找我,管理局不會放棄任何一位公民。”
沈探溪有些感激。
其實有許多管理局內部人員並不把化形人當作自然人來對待,這也是管理局最頭疼的問題。
他有些慶幸,幸好新來的部長是位明事理的人。
胡然把沈探溪領進調查室,裡麵坐著一男一女,統一的黑色工裝。
這兩個人沈探溪之前都見過幾麵,男生是執行科科長,名字很特彆,叫蔣梨花。是個手套從不離身的重度潔癖。女生鐘琴琴和沈探溪一樣也擁有異能,但她的能力屬於控製者,飲用她血液的生物,兩小時內她具有其身體的生物控製權。
其實除了引渡者和控製者,管理局已知的異能還有兩類,永生和歸墟,但這兩類十分罕見。
永生者的血液能夠延長壽命,其自身若無意外,不會變老死亡。這本身就是非常誘人的存在,因此永生者很少有願意暴露在大眾麵前的。
如果說永生者是主動不出現,那麼歸墟者就是根本無法發現。
歸墟者的能力很特殊,若是和引渡者及化形人同時在場,他的血液能讓化形人重新變回動物,但這種情況實在是太巧合了。
就算真的有歸墟者,也極少能意外發現自己血液的能力。
據管理局記載,上一次出現歸墟者還是在民國時期。數百年來,化形都被默認為不可逆的過程。
“沈先生。”鐘琴琴坐在對麵的會議桌前,打開記錄本,一板一眼介紹情況。“2052年6月8日,化形人白塵對我司進行最後一次報備,在此之後的報備反饋均為缺席狀態。截止到8月10日,白塵已經失聯兩個月,請問您現已了解事實嗎?”
“了解。”
“好的,接下來按例對您詢問,您最後一次見到白塵是什麼時候。”
“6月7日。”沈探溪還記得那天是周二,白塵通過了申請,特意來向他致謝。
“您有通過短訊、郵件或者電話等形式聯係過他嗎?”
“沒有。”
“您與他會麵時,有發現異常情況嗎?”
這倒讓沈探溪沉吟半刻。
不應該說異常,他覺得白塵渾身上下都沒有半點正常人的樣子。
蔣梨花見他不說話,用帶著皮手套的手敲擊會議桌,發出幾聲悶響。開口的聲音帶著不耐,“您可以描述一下會麵情況。”
沈探溪仔細想了想。
那天,白塵以為自己惹他不高興,用極度卑微的態度祈求鞭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