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說不出話來,隻能紅著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容修宜。
容修宜抬腳轉身走人,穿廊過院,一路回到自己的房間,在門外就撐不住了。
他抓著門框,手指骨節發白,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出血了都毫無察覺。
讓他重生在經曆一次眾叛親離嗎?
這應該不是重生,而是身在地獄吧,在無儘的痛苦中一遍又一遍地被淩遲。
過了好一會,容修宜才緩和過來,他推開門,空無一人。
下人已經把房間收拾過一遍,被褥整齊地疊好,茶具也新換了一套。
但是貴妃塌旁邊的小爐子,和昨晚剩的酒還在,隻是被規整放好而已。
記憶湧現,昨晚他跟葉寒喝酒的情景曆曆在目。
略帶醉意的時候,葉寒喜歡趴在他的大腿上,然後用癡迷的眼神看著他,讓他認為葉寒是真的很愛她。
醉意漸濃,葉寒會一遍又一遍地吻著他的唇,仿佛要把他拆骨入腹。
這麼炙熱的愛意,卻如同黃粱一夢,醒來之後不見蹤影。
酒過三巡,他們相擁而眠,幸福就定格在那一瞬間……
也隻是一瞬間,像是偷來的幸福,容修宜累了,本來就很累,現在更累了。
太疼了,總會放手的。
容修宜躺在床上,眷念地撫摸著葉寒昨天躺過的地方,緩緩閉上眼睛去感受最後一絲溫暖。
“吱嘎——”一個推門將容修宜驚醒過來,他慌忙起身,來人卻不是葉寒。
“阿容。”秦素換了一身衣服,但頭發還是略顯狼狽,她仿佛是要守衛自己的尊嚴一般,聲音冷淡。
容修宜就這樣靜靜看著她,也不說話。
兩人四目相對,從來都是容修宜先開口。
隨著僵持的時間越來越長,秦素的眼睛越來越紅。
“你……”秦素聲音低啞,一開口就是濃濃的委屈:“娘打你是娘的不對,但你就沒有錯嗎?”
“……我最大的錯,就是當你的兒子。”容修宜冷冷地回答。
“你恨我對不對?”秦素激動地往前走了兩步:“你恨對不對?我就知道!”
“那你需要知道的東西太多了。”容修宜撇開頭,他以為他會歇斯底裡地發脾氣,沒想到他很平靜,心中毫無波瀾。
在希望中,千萬次的失望,再粗糙的石頭都能被水打磨成光滑的鵝卵石。
“你為什麼恨我?你憑什麼恨我?都是你父親不好。”秦素滿臉淚痕,憤怒指責:“如果你不好好修煉,我們兩個都活不到現在。”
後山那個大坑,是容修宜憑借一己之力弄出來的。
從能夠提得動劍開始,彆人每天揮一百下,他就揮一千次,後來彆人一千次,他就一萬次。
從早到晚,從嚴寒到酷暑,沒有那一天是用來休息的。
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從秦素臉上看到笑容,看到認可。
但稍微有那裡做得不夠好,就會被秦素幾個耳光打下去。
口中如果一陣腥甜,容修宜是不敢吐出來的,怕換來母親更激烈的毒打,每每都是把血咽回去,繼續修煉。
後來他結丹了,秦素才沒有天天監督,也因為那時,容修璉出生了,秦素把全部的母愛給了這個新生的孩子。
容修宜收回思緒,滿不在乎地笑了笑:“需要我提醒你嗎?會死的是你,不是天生劍骨的我。”
“你,你竟然盼望著我死?”秦素不敢相信,指著容修宜的手不停顫抖:“你這個畜牲,我是你母親!”
“我都說了,你說我是什麼就是什麼吧。”容修宜冷漠回答。
“好……”秦素氣到全身發抖,她歇斯底裡地怒吼:“那你怎麼不去恨你父親?你為什麼不恨你父親,隻恨我?”
“你很希望我去恨父親嗎?”容修宜其實一直都知道,秦素想用他來報複所有人。
……還記上輩子容修璉出生後,秦素就完全沒有來看過他一眼。
他悄悄跑到秦素的房間,看到了繈褓中的容修璉,粉嫩粉嫩的臉可愛極了。
剛伸出手,就被秦素嚴厲嗬斥,他永遠忘不了秦素當時的眼神。
那是一種恨不得把撕碎的仇視。
從那天起,容修宜就知道自己是被拋棄的那個。
到底是暴力更傷人,還是忽視更傷人?
秦素愣了愣,忽然大哭起來,哭到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她抓著容修宜的手:“我……我也很痛苦啊,阿容,娘很痛苦啊!”
容修宜的心微微抽動了一下,他知道秦素活得很痛苦。
母子連心,容修宜不可抑製地感覺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