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發完 原作地址:17……(2 / 2)

最好再等等,全力按捺,哪怕他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本能尖叫著跑過去跑過去跑過去。好在很多年以前他就學會了如何有條理地抑製住這些本能反應。

謝天謝地,守衛從不逗留。他們用雙臂把七號托著,拖曳進來,毫不客氣地把他扔在地上後就離開了。一個技術人員跟著躲進來,把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洗換衣服放在房間的最角落,接著又溜出去。

門哢噠一聲關上了,緊接著六號爬下床,邁著堅定而得體的步伐走向七號。他走得不急不慢,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以免嚇到另一個男孩。

有些時候,在七號被……之後,他不想要任何人碰他。

七號渾身濕漉漉的,除了腳銬外未著寸縷,像個胎兒一樣蜷縮在地板上,止不住地發抖。在先前漫長的等待中,六號被迫得出七號被關禁閉的結論。但現在他懷疑自己是否錯了。

他不明白潮濕意味著什麼,七號從沒這樣回來過。這是一些新玩意,一項新實驗,一種新懲罰。

至少這回他們沒再次剪掉七號的頭發,那次事件讓他很沮喪。在這個地方,真正屬於他們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失去任何東西都異常痛苦,哪怕是最終會長回來的東西。

六號緩慢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遲疑片刻後,輕輕地撥開一撮七號濃密的棕發。

反擊緊隨其後接踵而至。

七號猛擊回去,抓住六號的胳膊,狠狠推出去。他漂亮的棕色眼睛睜得大大的,溢滿恐慌和憤怒。他的喘息急促而淺,軟綿綿的拳頭沒有目標,就那麼胡亂飛舞著,但這一切呈現出七號對其室友的態度。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那個六號內心深處無用的聲音,它低聲說:這不公平。

他不應該被推開,被抗拒。他又沒有做錯什麼,他是好孩子,而好孩子就應該得到獎勵。

他再次伸出手,耐心逐漸潰散。

他沒有放跑七號,也沒有負責在事後懲罰他。

他所做的一切隻是把他帶回來。這是他的目標,他的任務,更是由Brenner直接下達的命令。找到“七號項目”把他毫發無損地送回實驗室,並將所有平民目擊者移交給清理小組。

把“七號項目”帶回家。

七號不斷掙紮著,六號用雙手溫柔而堅定地抓住他,試圖控製七號打出的拳頭。動作間,六號可以看到七號瘦弱身體上所有的瘀傷,憤怒的紅色傷痕,這意味著電極曾被壓在他那蒼白、有痣的肌膚上。從搖搖欲墜的動作中,他能感覺到另一個男孩是多麼的虛弱,痛苦和疲乏不堪。

要壓製他是很容易的。

“停下,”他低聲說,“住手。”

另一個男孩永遠學不會何時抗爭是無效的。

“閉嘴!”七號哽咽著說,聽起來哀痛欲絕,低聲啞氣,“都是你的錯! 我告訴過你,讓你放我走......我本來可以逃走的!為什麼你就不能……?”

“你不能走,”僅僅是七號逃走那渺茫的可能性,就足以讓六號感到頭暈目眩,“你不能走。你屬於這裡,你必須留在我身邊。”

一天半前,當他在小學後的樹林裡把另一個男孩逼入角落時,他就做出了自己的決定。他沒花多長時間就找到了七號,他一找到七號藏在了哪——並不太遠,事實證明這距離遠遠不夠——就用了一些力氣把七號拖回實驗室。

七號一路苦苦哀求,旦旦信誓,乃至是奮起反抗,但這一切都無濟於事。很久以前,他們倆就作出了抉擇。

“你必須留在我身邊。”

六號把七號摟進懷裡,撫摸他,親吻他的臉頰、太陽穴、脖頸和肩膀,發出一種輕柔、舒緩的哼哼聲,百般撫慰,不顧一切地想讓他冷靜下來,重新感到寧靜與滿足,緩解正從身體和情感雙重方麵撕裂他的痛苦。

七號最後嘗試反擊幾下,拳頭最終卻像水一樣軟綿無力,從六號身上滑落。六號鎮定地沿著那雙長長的手臂,探到熟悉的胸膛,觸到濕漉漉、堅實的□□和一種可怕的硌手骨感——七號仍在這兒的認知讓他深深地鬆了一口氣。

他仍坐在地上,拉下條毯子裹在另一個男孩身上,試圖擦乾他,讓他暖和起來。一旦他把七號包裹好,一切似乎都變得柔軟起來,他緊緊抱住七號,把他放到(他們的)床上。

“如果我放你走,你打算怎麼做,嗯?”他誠心誠意地問,“和那些小孩住在一起?永遠呆在他們的地下室裡?”

“他們會給我吃的,”七號回答,聲音柔和、悲傷而遙遠,“他們給我衣服穿,還跟我聊天,就好像我是......好像我是真的人類。他們給我取名字,一個真正的名字,而不是什麼愚蠢的數字。”

一個名字。當然,他們以前也有過這樣的爭論。

六號曾經有過一個名字......他們批準他去執行任務時給了他一個名字。當他通過測試並證實忠誠之後,他們給予他一個名字和故事,可以告訴那些詢問他往事的路人們。他們允許他在外麵待了一段時間。

起初,這隻是另一種實驗,另一種測試,當六號——或者說如今根據他的□□來叫,來自加州的Billy Hargrove——沒有逃跑或反抗,他們就讓他去做任務。那些任務總是與人有關:攻擊人、謀殺人、監視人、抓捕人並帶回實驗室。

七號一點也不在意這些任務,同樣不在意Brenner的偉大計劃或是實驗室的核心特權。

他隻是想要一個名字,想去外麵看看。

如果七號能乖乖聽話,他們也會準許他出去執行任務。他們可以一起去外麵,六號和七號,七號可以擁有他渴望的名字,而六號可以永遠和七號在一起。

這將是他們能得到的,最接近完美的結局。

“他們叫我Steven,”七號嗚咽著說,從六號身邊抽離,再次蜷縮成胎兒的姿勢,仍緊緊地裹在毯子裡,“他們會想我到底去了哪裡。”

“他們不會在乎的。”

“他們會......”

“不會的,他們甚至都不認識你。他們根本就不關心你,而我不一樣。”

七號把頭埋進枕頭裡抽泣,六號知道自己的話傷到了他。七號總是更多愁善感,更渴望與人類間的情感連結,更容易受到——爸爸怎麼說來著?——‘命運之箭*’的傷害。

六號並不多愁善感,他人生中真正關心的事物少得可憐。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天生就很脆弱,更容易受到傷害。”他清楚地記得那時Brenner曾這麼對他說,他倆都站在玻璃窗的外側,注視著玻璃之內,七號被綁在一張長桌上,渾身□□,暴露在刺眼的燈光下。

“這個世界隨處都是殘虐不仁的命運之箭。我們需要保護他......哪怕是從他自己手中,尤其是從他自己手中,以防他遍體鱗傷。”

六號看著醫生們調高了七號腦袋旁那台熟悉又可恨的機器上的刻度盤,看著七號在劇痛中尖叫。

他還記得另一天......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是他所記得的第一個記憶,或者說至少是第一個重要的記憶。那是他第一次在他們稱之為育嬰室的房間裡看到七號。他個子很小,臉色蒼白,頭發蓬亂,棕色的大眼睛裡充滿了警惕的好奇心,一隻胖乎乎的小手向六號伸來。

從那時起六號就知道,他絕不可能放這個男孩離開。

六號把七號緊緊摟在懷裡,好像Brenner說的那些命運之箭現在正落在他們身上。他把自己的胳膊搭在另一個男孩的胸前,讓自己貼在他的背後,讓自己的身體成為堅實的盾牌,決心保護七號遠離這個危險的世界。

他想,如果他可以替七號承受這種痛苦,他會做的。或是甘願為七號赴死。

七號和他屬於這裡。如果六號做個好孩子,足夠聽話,他可以留下七號,好好保護他。至於七號,對他來說,就隻是蜷成一團,並拒絕看他的......朋友?

他們不該是朋友。

六號在外麵呆了一段時間,學會了一些詞彙......他認為不存在一種詞彙可以形容他們之間的關係。

等到食物來了,六號會喂七號吃飯,然後叫七號起床,穿上乾淨的衣服。如果七號仍處於悲傷、沉默的情緒中,六號會溫柔地哄他,直到他振作起來。

如果七號允許,六號會接觸、愛撫和親吻他,用手指穿過他柔軟的棕色頭發,把嘴貼在他細膩的皮膚上。

如果六號足夠幸運,七號會允許他(此處拉燈)。

當六號為他這麼做之後,七號總是會變得更加滿足和平靜。

這也能讓六號變得平靜。這就是為什麼他被允許留下七號,儘管七號就像醫生們曾說過的那樣,是一個“非常規行為矯正器*”。

“胡說八道,”Brenner曾說,就站在六號的邊上,而六號則被綁在實驗床上,假裝自己早已昏迷,“這是基本的動物本能,這是胡蘿卜加大棒策略。”

這是六號向來不去聽,不肯聽,也拒絕去聽的關於自己的秘密之一,那就是Brenner認為,如果他把七號從六號身邊帶走,那麼六號就再也不會冷靜下來,乖乖去執行任務了。

這個秘密足以說明,六號是重要的物品,是Brenner絕不能失去的東西。六號害怕Brenner......也就是爸爸。當然會害怕,他怎麼可能不害怕呢?

某個微弱的聲音告訴六號,Brenner也害怕他。

這次之後Brenner很可能會再次懲罰七號,當然,他們總有著更多的實驗要做。六號討厭實驗,就和七號一樣討厭這兒,但如果留在這兒就意味著他可以把七號留在身邊的話,那他甘願接受這一切。如果可以,他願意替他接受懲罰,但實際上,他隻能忍氣吞聲,事後再來收拾殘局。

任何事情......他願意做任何事情......哪怕他會因此飽受折磨,甚至是為此做出殘虐不仁的行為......因為他絕對不能失去六號。

七號不可以離開,他必須留在六號身邊。假使他試圖離開,六號將會找到他,把他帶回來。

如果這個世界要將他的朋友愛人獵物獵人丈夫靈魂伴侶帶走

他將燒毀整個世界。

況且他一直很擅長放火。

他把七號拉近,把臉埋在甜美的肌膚和柔軟的頭發間,七號瑟瑟縮縮著在抽泣中不安穩地睡著了。

六號再次感受到了那種熟悉的不快樂。每當七號處在他們的小房間裡,躺在他們的小床上,藏匿於世界之外,安全地被禁錮在六號的懷裡時,他總是會產生這種感受。

這是一種危險地接近幸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