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鋪點心的香氣順著風飄了幾裡地。

遠遠的還能聽見駐店的說書先生拍那醒木的聲音和台下茶客的笑鬨。

店小二在門口給客人牽馬，得了那公子幾個賞錢。

等公子走遠了小二才瞧見撐著傘停在店門邊的白麵書生。說他是書生其實人也沒背著書，就是模樣氣質瞧著白淨秀氣頗有那話本裡寧采臣的神氣。說書先生經常說的那樣，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那書生也未主動搭話，小二等了一會兒覺著人是像發了怔，但畢竟開門做生意的還是捧起個笑臉來。

“客官進來喝壺茶？”

書生這才像是注意到身邊有個大活人，和小二視線交彙上。眉頭輕輕蹙著，眼裡看不出什麼情緒，抿著的嘴唇是偏薄一些的那種。說話聲音倒是清潤鬆透的：“勞煩，不要茶，上二兩酒吧。”

又問了這風裡是什麼點心的香氣，也要一盤。

小二端著酒和點心上來，那書生又看著像出了神。這回循著書生的視線看過去，是那台上正把折扇搖地啪啪作響的說書先生。小二心意一動，給書生斟上了一杯酒：“他這個月都講這個，您要是喜歡明兒能來聽個全的。”

小二以為好歹能得一聲客氣的謝謝，誰知那書生剛端起的酒杯又放了回去。從懷裡摸出幾個銅板擱在那杯酒邊上：“不了。”

說罷便站起身拿著傘往門外走，小二在後頭吆喝一句點心能打包帶著吃，隻得那書生一個擺手，連頭也沒回。

台上的說書先生當然不知道台下這出，正講得激動時。

“那瘟神此番作為自是引得天帝震怒，將其貶下人間，生生世世不得再列仙班。實乃大快人心哇！”

台下隻得稀稀拉拉幾聲喝彩。

小二正把書生沒要的點心囫圇塞進嘴裡，雖口齒不清也略作點評：“確實沒意思。倘那瘟神被貶了真有用，這人間怎麼還是這樣的煉獄……”

人間疫病數十年，戰亂不斷，王朝幾經更迭。小二都忘了自己出生那會兒是哪一朝哪一代，如今天家的姓氏也不過用了一年，保不齊明天早上醒來又變了天。平民百姓哪個敢妄議朝政，人禍不可說，隻能怪天災弄人。

可真要算起來，死於戰亂者未必少於疫病。小二的父兄便全是戰死沙場的，倒是小二因年幼時染了疫病落了一些殘疾才免於充軍。所謂神者，大抵不過是撲騰求生之人總要有的一些念想罷了。

書生沒走多遠，被雪裡躥出來的白貓撲了滿懷。傘被撞得沒拿穩歪了下去，又怕貓摔下去，便隻好任由傘掉在地上。白貓看著比雪還要更白些，隻是摸著沾濕了的毛發才能察覺出是淋了雪的。

“溫無，背著我偷吃什麼啦！”

溫無是書生的名字。

白貓當街口吐人言,溫無也隻是無奈地給它順了順毛：“隻是路過。”

“路過能有這麼香？”白貓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