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霍不知道他說的“最關鍵一環”究竟是指什麼,但不影響他聽懂了他的意思。
他活,血影樓死。
他死,血影樓生。
辛霍停止禦劍,向下墜去。
血影樓眾人見狀,也縱身跟去。
幾人幾乎一同落地,辛霍手握不染,道:“我沒去找你們尋仇,你們還敢主動送上門。”
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對麵幾人捧腹大笑。等笑夠了,為首那人一臉不屑:“就憑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說完,飛身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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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雲山內,虞庭鬆打坐冥想,忽聽弟子來報,有一婦人受托前來。
他點點頭:“讓她進來吧。”
經過同意的接生婆抱著孩子走進來,對著虞庭鬆躬身拜道:“見過掌教人。”
虞庭鬆點頭,看著她懷中的孩兒,問:“這是?”
接生婆邊將孩子遞過去邊道:“此乃道女仙與辛道長之女。”
虞庭鬆神情一凝,單手接過孩子,右手不斷掐訣,像是推算著什麼。
接生婆見狀,也不敢擅自撤離。
半晌,虞庭鬆長歎一聲,聲音蒼老暗啞:“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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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影樓派出的十多人修為皆在辛霍之上。
又因為修行詭道,很快便壓製了辛霍,對其造成重傷。
辛霍握著不染,單膝跪在地上。他的身上已經添了許多深可見骨的傷痕,臉上也沾滿了血。比起隻受了輕傷的愁惡煞,辛霍的模樣才更像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意氣風發的少年已經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狼狽至極的敗者。
輸贏似乎已分。
愁惡煞勾唇:“你可還有一戰之力?”
辛霍蓄力,靠著不染劍的支撐,一點點站起身。他心裡想,多了這麼多傷痕,回去之後,可千萬不能讓虞落煙發現啊。
照她的性子,肯定又要擔心好久了。
可他還能回去嗎?
光是站起身,就已經耗光他所有力氣了。
對麵的愁惡煞已經失去了耐心,幾針飛來:“受死吧!”
千鈞一發之時,一道纖細的身影擋在辛霍身前。
這道身影曾無數次出現在辛霍的腦海中,曾無數次入過辛霍的夢。這是讓他心動過千千萬萬次的、他魂牽夢繞的身影。
來人身上披著淺紫色的衣衫,長帶環腰而係,頭發用簪子挽起了一部分,披下來的散發則是攏著。
辛霍隻能看著她的後腦,卻也能想象到她那挑起的狐狸眼。
——虞落煙。
她輕輕搖晃了一下法鈴,空靈的聲音穿出,所裹挾的法力與愁惡煞扔出的針相撞,將其彈了回去。
做完這些,她回頭伸手,輕輕擦了擦他臉上的血跡:“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幅樣子啦。”
辛霍輕輕搖頭,沒有力氣說更多話,隻能道:“快走。”
虞落煙卻笑了,笑得明媚燦爛,正如她以往每一次對他低眉彎唇的那樣。
她說:“我們的女兒在父親那裡,你要照顧好她。”
他們的女兒……
辛霍驚愕地低頭看去,虞落煙小腹平平。
似有預感,他想說些什麼,卻被虞落煙打斷。她繼續道:“齊雲山不能沒有你,但可以沒有我。我已經離開了齊雲山所庇護的地界,便回不去啦。”
“不......”辛霍啟唇。
他想說,齊雲山沒有了我,還有暮雲師兄。但我不能沒有你。回不去便回不去,我們另尋一處住便是。
今日若是實在要死一人,讓他赴死。
可是沒人給他說話的機會。
身後的愁惡煞飛身而來,帶著巨大的光波。
虞落煙轉身,與他一掌相擊,震得退後兩步,噴出一口血。
她的聲音傳入辛霍耳中:“要好好將她撫養長大。”
“還有,你要活下去。”
說完,她手中掐訣,淺紫色的光芒從她周身漫出。而她整個人也隨著手中結印的動作,緩緩升向空中。
“借道諸鬼聽令。”
隨著她話語的推進,細柔又堅毅的聲線被無限放大,甚至帶了些回響,落入每個人的耳中。
樹林之中無端刮起陣陣狂風。
辛霍想追著她而去,可光是向前邁出一步,他已經站不穩,跌倒在地。
晶瑩的淚水從他眼眶溢出,他看著虞落煙,神情痛苦,叫得撕心裂肺:“不——”
愁惡煞皺眉。
“今餘願以三魂九魄召之。”
地麵凹陷,一塊塊土地向下墜落。山上的岩石開始崩塌,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響。
虞落煙的每一寸肌膚都出現裂隙,一股又一股鮮血從其間流出,最終飛向空中,彙成一滴。
“蒼穹日夜,以血為界。”
懸在空中的血漸漸分開,變為兩滴。
一滴向上飛去,直奔青雲。
一滴向下墜落,融入黃土。
辛霍拚命地想要運功,卻半點力都使不出來,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他知道虞落煙想要做什麼了。
她是天陰之體,是天地間唯一有資格使用陰魂血咒的人。剛生產完的她使出的功力不及從前的十分之一,若想保住他,便隻能用陰魂血咒。
他該怎麼辦啊......
辛霍眼眶通紅,不斷搖頭。
他該怎麼辦啊,誰能來幫幫他。
在辛霍萬分痛苦的刹那,虞落煙低頭看向他。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神情。
有不舍、有愛意,有還未說出口的千言萬語。
“天地作證……”
辛霍忽然想到什麼,用不染劍割開自己的手腕,吮吸自己的鮮血。感受到一絲力量後,他立刻奔向虞落煙。
可來不及了。
虞落煙隻給了他一眼的時間,朱唇微啟。
“十生不怨。”
紫光乍現,分成點點熒光,落在林間。
熒光所到之處,皆化作靈體陰兵。泥土落葉拔地而起,變成手握兵刃的巨人,站在原地等待召喚他們之人最後的命令。
虞落煙笑了笑,流下一滴眼淚,唇齒微啟。
“滅。”
天地動蕩,紫螢飛舞。
萬千陰兵一發而動,繞過辛霍直奔血影樓眾人。
而從空中緩緩落下的,隻有虞落煙衣衫之上的一塊紫色碎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