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裡的不算太遠,頂多半個小時的車程。
薛蕾是獨生子女,所以娘家這邊直係的小輩也隻有易折星一個,外婆自然很疼愛。
老太太一段時間不見孫女,想念得緊,拉著易折星問前問後的。
一頓飯下來,外婆飯沒吃上兩口,反而問得口乾舌燥。
薛蕾看在眼裡,起身給她倒了杯水:“媽,不用那麼擔心她,再怎麼說也是大孩子了,轉個學而已,能有什麼問題。”
外婆橫了薛蕾一眼,不太樂意:“女兒是不是你的,你一個當媽的怎麼半點兒都不心疼啊。”
易折星低著頭吃飯,完全不把兩人拌嘴放在心上,權當沒聽見。
易建德今年五十歲,二十五歲結婚後,兩夫妻感情一直很好,也有足夠的金錢和意願來養育一個孩子。
但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七八年的時間,備孕計劃屢屢失敗。
時間一長,這件事幾乎成了易建德一樁心事,就在他將要心灰意冷之際,妻子成功誕下一個女嬰。
多年夙願終於實現,易建德對女兒格外憐愛疼惜。
取名“易折星”,就是哪怕女兒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願意爬上去為她摘下。
外婆和父親易建德算是一個陣營,對她已經算得上溺愛。
有人唱紅臉,就自然有人唱白臉。
“上個學而已,”薛蕾把水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對外婆說,“要真那麼操心,就彆讓她上學,一輩子呆在家吧。”
外婆不甘示弱:“你以為我不想?哪怕去個私立學校都好,家庭教師教得好好的,去什麼公立學校。”
提到家庭教師,薛蕾一頓,沒接話,慢慢坐下了。
外婆沒察覺她的異樣,繼續道:“公立學校現在什麼環境,課業壓力那麼重,學生又多,老師哪兒有那麼多精力照顧那麼多孩子?”
“她是去上學,又不是去托管所,哪兒還需要老師照顧呀。”薛蕾都氣笑了。
外婆哼了一聲:“易建德自己知道往國外輕輕鬆鬆讀書,到她閨女這兒,路就走不通了。”
薛蕾揉了揉頭:“建德當時研究生才申請的,而且去留學也不是輕鬆事情——”
她看了一眼易折星,認為起碼目前讓她一個人生活是絕無可能的。
外婆說的話雖不完全對,但薛蕾心裡知道,易折星比起同齡的孩子確實更需要照顧。
薛蕾琢磨的功夫,外婆的一顆心就又跑到外孫女身上去了。
有沒有人欺負,學校的飯菜味道如何。諸如此類的問題外婆事無巨細地逐個詢問。
外婆最後又問:“那交到新朋友沒有?”
易折星一瞬間想到陳琰,又皺了皺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他們之前互相認識,因此陳琰不算新朋友,但陳琰似乎沒有答應跟他做朋友,所以又算不上朋友。
她想了想,含糊道:“正在交呢。”
外婆煞有其事地摸了摸她的頭,又提醒:“如果有人像之前一樣欺負你了,一定要及時告訴外婆。”
薛蕾本來已經放棄掙紮了,聽到這句,又忍不住插嘴:“那不叫欺負她,人家隻是想跟她玩而已。”
“而且小孩子之間的事,哪兒有大人插手的道理。”
兩人之間的爭論還在繼續,但易折星的思緒卻已經順著外婆的問題逐漸飄遠。
吃完飯,外婆還打算再一起說會兒話,但易折星已經站起來,拽著薛蕾往門口走。
她一邊穿鞋,一邊解釋:“我要回去寫作業了。”
外婆跟上去:“開學第一天就布置了作業嗎?”
易折星已經穿好了鞋,跟外婆揮揮手:“老師讓我們預習。”
薛蕾一頓飯吃得很心塞,這會兒也有些累:“我這個周末再帶她來看你。”
外婆站在門口又提醒她注意身體,易折星回過身抱了抱小老太太:“外婆再見,我很快就會回來看你的。”
說完,兩人出了門。
*
回家的路上,易折星如臨大敵,全程直坐著,眼睛直視著前方,像是在警惕什麼。
一進家門,她就拎著書包回了自己房間,反鎖了房門。
從書包裡翻出今天抄下來的課表,易折星跪坐在地毯上一點一點地對照。
數學,語文,英語……
看見第三節課,她忍不住開始緊張了。
仿佛是肌肉記憶一樣,易折星手心逐漸有些濕,心也咚咚跟著跳起來。
她站起身打開屋子裡的空調,在床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了一會兒,才稍微平靜。
易折星對於上英語課這件事,有著一種天然的恐懼。
事情最早還要追溯到她第一天上中學的時候。
她記得很清楚,那天陳琰又曠課了。
易折星緩緩閉上眼睛,把手掌放在心口,感受著自己的心跳。
自從幼兒園之後,她就一直在家裡學習。
重新去學校讀書是薛蕾提出來的,理由她忘記了,不過想來無非也就是什麼讓她多跟其他人交流來往之類的。
想到這裡,易折星有些煩躁。
她被薛蕾帶去一所很普通的中學,跟今天一樣,大人們之間聊了幾句後,她被領到班裡了。
在此之前,她的年齡是按數字計算的。
而那一天,易折星的人生刻度從十四歲變為了初中二年級。
當時的早課尚未開始,班主任隨手把她安置在講台上,說了句“等著”,就轉身出了門。
班裡很亂。
隻有三兩個讀書的人,剩下的人在聊天尖叫、隨意走動以及說笑。
易折星的手悄悄攥緊書包,往講桌後麵縮了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