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斐 覃川第一眼見到奚斐,是滿眼的黑……(1 / 2)

覃川第一眼見到奚斐,是滿眼的黑。

翻領黑風衣是熨帖合身的,黑褲黑鞋。一團的黑,襯得領口袖口翻出來的一點襯衣的白有些過分的白,也襯得那張溫玉一樣的臉有三分說不出的冷清。

一張乾淨清瘦的男人的臉,上麵倒映著一雙流光溢彩的眼,不算大,瞳孔深而黑。

男人推門而入的刹那,覃川直視上那雙眼睛。像有淋漓的月光在裡頭遊走,又讓他想到夜裡淩波門外的湖麵,無波無瀾,單就湖中倒影的一抹月色算唯一的亮堂。

他瞧著人家,深看,可人顯是沒把他瞧進眼裡,目光隻停留一瞬就移開。

那人單手合上派出所的玻璃門,另外一隻手握著一柄收起的黑色折疊傘,傘麵邊緣“滴滴答答”滴著水。

外頭雨正下得磅礴。

男人把傘放到門邊兒收納筒,黑黑的眼珠子在室內逡巡一回,掃過他們這一夥窩在沙發上的人,最後停住。

“斐哥!”也就在這時,覃川眼見著身旁耷拉腦袋一晚上的奚子衿,像是猛虎撲食一樣回了魂。

緊接著,她一腳跨過醉得癱睡在沙發上的周時見,風一樣撲向門邊那道人影。

撲上去的時候,覃川都有點替那風塵仆仆雨裡來的人提心吊膽。——他太清瘦,差點被撲一個趔趄。

奚子衿拽著他胳膊嘰嘰喳喳車軲轆話倒了一堆,覃川沒大聽清。那人大概也沒聽進耳朵裡,沒有出聲,隻伸手輕撥拉奚子衿左看右看,確認她有沒有受傷。

看清女孩沒有受傷,男人總算放心,慢慢往這邊走來。

隻稍一邁步,就叫人看出端倪。——他走起路來一腳深一腳淺,有點顫巍巍,是個跛子。

“你是這丫頭的家裡人?”中年警察老謝迎著人問一嘴,口氣不大好。

今兒個他值夜班,深更半夜被這一窩酗酒鬥毆的學生崽子雞飛狗跳折騰一通,正煩得很。

“我是。”男人客氣地點頭,聲音不大,卻很好聽,“我是她哥。”頓了一頓,像是為了自證來曆,從大衣口袋裡掏出身份證遞過去,不緊不慢追一句,“我叫奚斐。”

奚山的奚,斐然的斐。

覃川在心底把這名字默念了一回。

他忍不住抽一下嘴角,頭一回見人在派出所一本正經遞身份證的。這人,有點傻氣。

老謝瞧兩眼身份證,再瞧兩眼麵前杵著的年輕人,斯斯文文的。室內燈光照在他白淨的臉上,有細微的光影變幻。

老謝點點頭,語重心長地教育起人,“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衝動,聚眾酗酒打架。小姑娘家家,還是江大高材生。你是她哥,把人接回去好好管教,不然早晚出大亂子。”

他口中的“小姑娘”一聽這話不樂意了,柳眉微蹙,很有幾分不服氣,“明明是他們醉酒先挑的事,我和我朋友正當防衛怎麼了?”

奚子衿伸手往屋角落邊一指,很有點正義凜然的意氣。

那邊凳子上挨著坐一男一女。

男的三十來歲,金鏈子黑刺青,不像個善茬,臉上青紫淤痕;女的年輕一點,很有幾分顏色,頭發淩亂,臉上妝也糊了大半。

那男人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指著鼻子,立馬站了起來,“小丫頭片子怎麼說話的——”

老謝本就瞧不上這酒氣衝天的家夥,猛一拍桌子,瞪著眼睛,“你給我坐下!跟一幫學生動手,你還有理了,凶什麼?”

“學生怎麼了?我見一個打一個,敢打老子的女人——”刺青哥醉了酒脾氣也大,口氣很衝,被坐著的女人拉住了,連拽了幾下才拽回凳子坐住。

聽到這,奚斐蹙起眉,漂亮的眉眼總算有了點活人氣。

一旁的奚子衿趕緊說,倒豆子一樣,“哥,你彆聽這人亂說。我和老周去livehouse看覃川的演出。散場出來的時候,這姐暈乎乎衝上來抱住我朋友就親,混亂裡就拉扯了幾下,她男朋友上來就動手……我們是人多,才沒被欺負了去。”

一連串的陌生名字從奚斐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出來。

他目光微轉,掠過沙發上醉倒的年輕男孩,眉眼有點混血的樣子,閉目安睡,該是沒大礙。

旁邊那個靠沙發背斜坐著的就狼狽了許多。

坦白講,這是個模樣很好看的年輕人。

短發利落,劍眉英氣,眼角略微上挑,側臉線條鮮明。一張在人堆裡頂紮眼的臉,滿是少年意氣堆起來的張揚。

臉的主人抿著唇,大剌剌地迎著他的目光。都說薄唇冷情,此刻這年輕人臉上神色就有些懶散淡漠。一雙眼黑而沉靜,在他張揚的麵孔上有些違和,卻又帶出三分反差感。

他下巴邊上殘留一道沒來得及擦乾淨的口紅印,臉上白紅交雜,有些過分的慘然。白T恤胸前一大灘酒漬,又或是被雨水淋濕,有點讓人不忍直視的迷離和淩亂。

奚斐分不清他是“老周”還是“覃川”,隻掂量清楚這人該是那個被“輕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