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見 他想著,和這人應當是不會“……(2 / 2)

他麵對著落地窗,夜裡窗玻璃黑漆漆一片,窗外風嗚嗚地刮著樹葉,樹搖在窗葉子上。那聲音不聒噪,反倒催人入眠。

殘存的一絲晴明提醒他,樓下還有兩個沒有安置的來客。他隻好從沙發上爬起來,繞到隔壁,從白木櫥櫃裡翻出兩條乾淨的浴巾和兩條大毛毯。

他獨居慣了,家裡沒有能給兩個成年男性換洗的衣褲,住宿條件也實在是有些簡陋了。後知後覺地後悔,不該攬下這瓷器活。

奚斐下樓把東西擱到浴室門外的置物台上,浴室裡還有嘩啦啦的水聲,間或有不清不楚的人聲。

“醉了有什麼打緊,反正有你在……”一個聲音嘟嘟囔囔。

“撒手……”低沉的聲音,“往哪裡摸……”

“家裡頭啥沒見過啊。”

……

奚斐沒往下聽。

客廳空蕩,夜裡涼,他把中央空調打高兩度,上了樓。

實在是太困太累,倒頭就睡。夢裡昏昏沉沉,恍惚裡耳朵邊有人聲。

夢裡他都覺得不真切,這空蕩蕩的老房子,打他記事起,就沒有過這樣的活人氣。

模模糊糊間是女人的聲音,奚斐在夢裡皺起眉,一錘定音地想。——不是他媽,他媽沒這麼年輕,人在舊金山的公寓。

一雙手冰涼涼擱在他冷汗涔涔的前額,有些望梅止渴的舒適,他追著那手背貼了貼。

“發燒了。”另一道年輕男人的聲音。

……

上午十一點,奚斐在大床上醒來,翻個身,左腿木木麻麻地痛。

窗簾被拉上了,他透過夾縫瞥見落地窗的一角,那上麵爬滿了陽光。再往遠,窗外撲騰過一隻叫不出名字的野鳥,還有從屋簷邊倒掛下來的綠葉子。

他住在郊區半山,是祖傳的宅子。往好了說,環境清幽雅致,往差了說,陰氣森森,尤其是夜裡的時候。

床邊擱著半杯涼透的白開水,他揉一把眼睛,有人來過。

他這才想起了,昨天半夜樓下住進來幾個人。

奚斐在半人高的盥洗室鏡子前,刷牙、洗臉、打理冒了一個頭的胡茬。他手腳利索,全套下來也就十來分鐘。

該要衝個熱水澡的,轉念一想樓下的幾個不知道還在不在。他扒拉幾下前額半濕的頭發,踩著拖鞋下了樓。

拐下了樓梯,浴室在右邊,廚房在左邊。一樓的窗簾大剌剌地拉開了,上午暖洋洋的陽光灑滿半麵牆。

廚房裡有鍋碗碰撞聲。

奚斐走到門邊,一道人影戳在大理石的料理台前。白T恤黑短褲,襯得人挺拔。還是昨天那件衣服,應該是洗過了還沒乾徹底,有些皺巴巴地掛在身上。

電磁爐上一鍋粥沸著,看不出放了什麼食材,有鮮香飄到鼻端。在那香氣裡有人轉過頭,一張帶著鋒利美感的臉,與方寸廚房、那鍋粥格格不入的一張臉,說不上熟悉。

臉的主人瞧見門邊兒的人,輕輕一點頭,“早。”

那口氣真像是熟稔的老朋友似的。奚斐猶在怔愣,那人又追一句:“幫忙拿一下碗筷。”

這個中午,在雨後初晴的日光裡,奚斐吃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粥,他驚歎於這年輕人竟有一手熬粥的好功夫,比他強了不少。

他們剛認識一天不到,坐在桌邊相對無言,他甚至忘了人家姓甚名啥。

這人是真不跟他見外,也沒有刻意套近乎,言簡意賅地告訴他。——奚子衿下午一點有藝術院文藝彙演的舞蹈大排練,周時見被拉去圍觀助陣錄視頻了。

“你夜裡發燒了,總要有個人留下來照看。”那小子微一挑眉,有彆樣的灑脫意氣,語氣稀鬆平常又理所當然。

……

下午一點,奚斐送人出門。陽光正盛,半院子的綠樹和鮮花,在穿牆而過的風裡搖擺,真像世外桃源一隅。

覃川站在那半院子的花裡,像是棵鬱鬱蔥蔥的小白楊,要混入那一叢花草青綠,挺拔,透著股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他眼睛逡巡了院子一周,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讚賞,依山傍水的,這院子坐落得真不錯。

回頭對著站在門邊的奚斐一招手,半邊臉沐浴在日光下,打眼得緊,“回見。”

人朝著山下的方向走遠了,奚斐還站在原地,他想著,和這人應當是不會“回見”了。又一想,最近的公交車站台在山下兩裡地的地方,或許他該開車送他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