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一) 你看,父子親情都有不圓滿……(1 / 2)

江城這一年的冬天,大受極寒氣候的影響。十二月的天,大雪飄飄灑灑下了大半個月。

零下幾度的嚴寒天氣,任誰在戶外待不到半個鐘頭都要被凍到半邊臉發僵。

屋外屋裡冰火兩重天。

奚斐站在水霧彌漫的落地窗前,從二十三層望出去,黑夜茫茫一片,隱約可見雪花在窗玻璃前打著旋,落下,無聲。

有人敲門推門進來,門“吱呀”一聲響,把他從混沌的思緒拉回現實。

奚斐慢半拍地回頭,年輕的小助理捧著一壺熱茶笑得熱切:“天兒冷,喝杯熱茶。”

不是他要等的人,奚斐忍不住失望,他已經等了兩個小時,還沒見到他爸的人影。他客客氣氣地道聲謝,走回到真皮沙發前,“他什麼時候回來?”

奚斐的目光落在沙發上一件綠色外套,衣領邊緣鑲著鑽,是女人的衣物。他皺起了眉。

女孩子瞧見了他的神色,是慣會察言觀色的,趕緊說:“老板今晚有酒局應酬,又下個雪,回不回來沒個準數。我早前個給他電話留言了,說了你來找他。天氣不好,要不,我先幫你叫個回家的車,你們在家裡見也是一樣的。”

她的語氣是溫和有分寸的,年紀比他大不了幾歲,說話做事處處妥帖。

可有一樣她說岔了,家裡見不著人。奚林生昨天剛回了家,下一回起碼再等個大半個月,也可能再不回來了。

他有些賭氣地往沙發一坐,“麻煩轉告我爸,見不到他人,我今天就在他辦公室過夜了。”

這是打算拗到底了,姑娘麵上露出幾分為難的神色,欲言又止地應下了,關門出去。

門一關,奚斐麵上顯出些頹喪,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下去了,沒了心氣。

他就是在這鬨一場,又有什麼用?他父母的感情行將就木,粉飾太平的三口之家終究隻是個華而不實的水晶燈,早就搖搖欲墜了。奚斐才後知後覺。原來,在他離家去國外的這幾年裡,家裡情勢早就天翻地覆。

隻是他,發現得太遲,或者說,早發現也無濟於事。所謂人心如沙,散了就聚不回來了。

腦子裡全是他昨日回家卻撞上父母在臥室裡吵架的情形。客廳到臥室,東西都摔了一地,亂成一團。他在門外聽,一向在他麵前裝作伉儷情深的兩個人都紅了眼,用最刻薄的話指責對方。

“結婚二十年,你那時候就是個沒背景的窮小子,是我爸出錢又出力,支持你白手起家把公司做大。”他那往日最重體麵的母親泣不成聲,衣服頭發亂作一團,話裡是滔天的委屈和不忿,“這些你都不念舊情,好啊,在外麵養人了,現在想讓我離婚,你想得挺美。“

穿白襯衫的男人身材微微發福,鬢邊現出斑白,眉眼有風霜,掩不住五官的英俊。他還是奚斐印象裡溫文爾雅的父親,嘴裡的話卻是半分不近人情:“欠你們趙家的,我都會還。我們婚姻早就名存實亡了,何必再糾纏呢?”

“還?你拿什麼還?”趙瑩氣極反笑,五官秀致的臉上堆滿了歇斯底裡,“錢你能還,情分你還得了嗎?還有兒子,奚林生,你敢跟他說你去外頭找三的事嗎?貼身秘書?你就是這麼蒙騙我們母子的!”

“彆跟我提兒子。”奚林生也動了怒,語速加快,“你但凡真心疼他,會把人送出國幾年不管不顧?”

他看著這個和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心裡頭也許還有一丁點的愧疚和虧欠吧,但更多是厭煩和不耐,“我和你說,趙瑩。這個婚我離定了,這字你要是不簽,我們就走訴訟。”

“好啊,打官司。那就看看法律會不會姑息你們這對出軌的狗男女!”

……

是什麼樣的相看成厭才會讓昔日相濡以沫的夫妻要走到法律這一步。

奚斐該立即衝進去的,質問他爸的薄情,或者同情他媽的孤苦。

可他沒有。這場針鋒相對的家庭不睦的鬨劇當口,他做了逃兵。所以眼下他在這裡守株待兔,抑或說是亡羊補牢。

站在十八歲的當口,奚斐自認已經是個獨立自主的大人。對於父母失敗的婚姻,他沒有權利也沒有立場橫加乾預。可哪怕是為了心底那一點遺憾和不舍,他也該嘗試挽救些什麼。

電話未接,他不確定奚林生是不是有意躲他,還是真有推脫不開的酒局。他才發現,除了他的辦公室,他完全想不到可以去哪裡找奚林生,父子生疏至此。

奚斐後來也曾不止一次後悔過,如果這一天他沒有堅持要等到奚林生沒有堅持要連夜冒著風雪驅車回家,或許一切有所不同。

奚林生回到公司已經是晚上十點,見到久等多時的奚斐時,他像是心中有所應對一樣,沒有驚詫和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