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Seven .……(2 / 2)

商允 姝樓 4719 字 11個月前

老頭子推給我的那張。

抓拍到的。

一個我沒見過的視角。

在夜晚,我房間,落地窗。

印象裡那天,我要我哥要得狠了,三番四次,不知休。

到了最後,他幾近失去意識十幾秒鐘。

那十幾秒裡,我一下一下啄吻他。

——下巴,嘴角,鼻尖,麵頰,眼尾,鬢角,額頭,眉心。

喚他的名,叫哥,叫寶貝,叫親愛的。

照片是對窗拍的。

離結束有段時間了,我哥披了浴袍,滿身旖旎,正對窗,在抽煙。

他靠尼古丁壓下一切不適。

隻是這點,直到我離開他近一年後,我才看破。

當時我則像現在一樣,從身後摟著他,埋頭於肩,感受他的溫度。不同的是,那時,我抱得很緊很緊,貼著他的後背,不留縫隙,依偎又眷戀的姿態。

可我真不曾料想,位於我懷中的他,竟會是那樣一副神情。

仿佛下一瞬就會崩潰。

——如白日之下,南極大陸冰蓋的一隅,轟然分崩離析那樣。

他叼著半支煙,放空的,與晃神的。

一雙黑瞳,霧靄般的沉。直直望過來,卻好似又什麼也沒望見。

像一座半數圮毀的城,蓁莽荒穢,了無人煙,薺麥搖搖,枯藤昏鴉,孑孓落魄在朽腐蝕敗的暮景殘光裡。

那時我隻覺得窒息。

有種他將落淚的錯覺。

書房裡,老頭子則將照片重新反扣,張嘴長歎了口氣。

但他仍舊一言不發,隻是屈指敲著實木桌麵。

一下,一下,一下。

我潰不成兵。

[America,Gali,晚,8:37]

太像了,我想。

夜色,窗,香煙,我哥和我。

照片與現實,近乎迷亂。

而我,卻似被埋在沙灘上的人,除了腦袋,一動都不能不動。

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漲潮一樣的,前來、拍擊、後撤。循環間越來越高,最後將我徹底淹沒。

他,我哥,神明………哭?

“隻是錯覺。”

“他不會的。”

我嘴唇蠕動,像要迫切去勸服點什麼似的,開開合合,顛來倒去,一遍遍反複。

無理無由,蒼白貧瘠。

夜風忽的好涼,我左手將我哥圈地更緊了些,右手則鬆開向上探去。

「你不會的,對吧?」

一手濕潤。

“夠了。”

他捉住我手,拉離。

我還在失神,任他動作。

但他語氣不冷厲,是啞光色的柔。

宛若一個本以為被判了槍決,心如死灰的人,乍然聽到一句“緩刑”,一刹間,我終於再次嘗到了空氣。

是的,醉了,也許……

他淚水冰涼。

我的指尖隱隱刺痛。

或者說,照片,早期,而現在……

他滿身狼藉。

我強壓著他肆意作為。

妄想撕破,我聽見笑聲,尖銳的,嘲弄的。

是我嗎?

那個施予他痛苦、絕望、與悲慟的罪魁禍首。

惡魔般,向神聖伸手,拉拽,把肮臟的手印烙下,汙染潔白的衣袂。貪婪,索取,侵占,從內到外。袒露□□,鎖於深淵,用腐臭的穢土,折辱與埋葬。

是我嗎?

忐忑著,我等他的最後宣判。

“我很抱歉……”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我懷裡微微側身,抬顎,蜻蜓點水般碰了下我的唇,然後扯下我虛環著的胳膊,退離。

……什麼?真的……

我下意識攔住。

他瞳孔放大,窗外絢爛的霓虹,在他霧氣朦朧的眸裡流轉。

被燙了手般,我立刻鬆了勁。

電話響了。有人找他。

聯係人顯示,小柚。

他的助理。

我哥皺著眉,接通,“等三分鐘。”

掛斷。

他站開在我半步之外,抿起的唇鬆開,緋紅若山櫻。

“你……”

他躊躇著出了個音節,手探入口袋,再拿出,然後向我遞來。

我腦子空著,機械般伸手。

有片硬物,長方形,放在我掌心,很冰很涼。

“我明天八點的飛機。”

“要來就請早點。”

見過木偶嗎?

哢啦哢啦,指關節一個個被摁下。拇指、食指、中指、無名指,最後尾指彎曲。

我的世界裡,最後一根蠟燭,在淌出最後一滴燭淚後,搖搖曳曳地熄滅。

光,沒了。

窺伺已久的黑暗一擁而上,張牙舞爪,將我啃食殆儘。

待回神,我已在不知哪個酒吧的卡座裡。桌上瓶瓶罐罐,有的空了,有的還滿著。

舞台上沒有駐唱歌手,話筒泛著金屬的冷光。角落裡的鋼琴響著,三連音輕快而優美。

我抬手,借著交錯變幻的光,去看那張硬質的方片。

一張房卡,1405。

我不知道我怎麼了,隻是一會兒後,我突然笑開來,停不下,然後一杯接著一杯。

“夠了。”

——我夠煩的了。

“我很抱歉……”

——就此結束,抱歉忍無可忍。

所以說,“我愛你”三個字,口口聲聲,反反複複,振振有詞,言之鑿鑿,多麼荒唐、多麼可笑。

劊子手還以為自己手裡握著的是玫瑰。

它們一般的紅。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