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山門,身後長月殿眾人銷聲匿跡以後,白清安將手絕情地從楚江梨的掌中抽了出來。
拉得有些久,楚江梨又怕白清安突然將指尖抽出來,又用了些力氣。
這一鬆開,她指尖都是麻的。
楚江梨甩了甩手。
白清安將二人之間隔開一臂之距,還算是一個她本人感覺比較安全的距離。
楚江梨佯裝失落,歎了口氣:“倒是絕情咯。”
白清安停下腳步,又看了她一眼,卻不說話。
楚江梨此人嘴巴閒不住,又急急走上去兩步,想跟人再聊些什麼。
白清安加快步子拉開距離。
就這麼你追我趕,楚江梨眼疾手快拽著白清安衣角,白清安這才回頭。
“你若再這麼快,我可又要拉著你走了。”
這話一出來,白清安立馬“乖”了:“好。”
腳步也放緩了。
楚江梨不要太得意。
少女開口問:“小白,你在你們歸雲閣是不是都過著眾星拱月、神仙逍遙的日子?”
“小白”這兩個字給白清安腳步止住了,她回頭又看了她一眼,這會楚江梨看出來了,她的眼神是:無奈。
楚江梨這話倒也並非諷刺,隻是好奇,畢竟白清安也是眾望所歸的花神。
她又問:“兩年前,你父母失蹤,是歸隱了還是…隕落了?”
白清安其實不算是她自己抓上來的。
***
兩年前。
那幾日總是下著暴雨,楚江梨才坐上這個位置,幾乎日日忙到五更天。
桌上燈盞的蠟燭燃到燈尾,桌上堆疊的事件,屋外登時“轟隆——”一聲雷將屋子裡裡外外照了個敞亮。
她抬眸,眼前的窗戶外印著一個濕漉漉又搖搖晃晃的人影,隻隨著雷點閃過一瞬便不見了。
楚江梨當初心道,不會偷子都偷到他們長月殿來了吧?
幾日間都總是下雨。
那日同樣鋪著瓢潑雷雨,在窗台外的樹下,楚江梨依稀見著,好似頹坐了一個雪白的“人影。”
嚇得楚江梨心臟狂跳,渾身虛汗,扶住了書桌邊上,才沒有倒下去。
想來她堂堂長月殿神女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
她怕鬼。
在穿越之前,小時候被嚇過,有心理陰影。
誰家好人下著暴雨打著雷,穿一身白衣坐在樹下。
這不瘮得慌嗎。
房門被雨聲打得叮鈴哐啷直響,門邊雕木濕潤。
她手中舉著燭火台子,這燈盞開外三米之外一片漆黑。
門剛開一條小縫,風雨儘數刮了進來。
手中的燭火被迅速撲滅了不說,楚江梨在周遭一片漆黑之前,透過那條縫兒見到了一個倚在樹下的白色身影。
她嚇得心臟嘭嘭直跳。
手腳一軟,差點跌坐在地上。
頭頂驚雷一響,將那樹下的場景近乎點亮。
那白衣人腳下順著雨水蔓延洗滌的血水幾乎要淌到她門邊了。
楚江梨嚇得趕緊將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她本著看不見就是不知道,不知道就是沒有的原則想一覺睡到天亮。
誰知她神色恍惚一夜睡不著,閉上眼睛就是屋外那白衣飄來飄去的場景。
她一夜膽戰心驚,怕一睜開眼這穿白衣服的就掛在房梁上睜著空蕩蕩的眼眶,流著血淚看著她了。
不敢動,不敢睜眼,不敢睡著。
好容易挨到天破曉,雨下小了些,她才敢緩緩打開門,看到樹下地上躺了個神色蒼白的“人”。
楚江梨這人一旦天亮能夠看得清楚了,就什麼也不怕了。
她撐著傘,踩著雨後院中的積水。
見著那人身上濕漉漉的,衣裳貼著皮肉,膚色白得駭人。
她走近了,卻看不清那人的臉,被頭發遮了個大概,隻能見著她腕間瘦骨嶙峋。
活像已經血流儘而死了。
楚江梨整猶豫著,想往後退了等天全然亮了以後,阿煥來了再說。
誰知,那隻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空蕩蕩露出來的那一節腳踝。
那還尚是初春,在百花都還隻冒出些芽兒和伸長根兒時。
雨後空氣中彌漫湉香,是白清安自己撞上來的。
***
白清安想起一些事。
她父親的如夢如癡,母親將她視作糞土。
想起她被推上高位時烏青顫抖的雙膝。
又或是,拔舌之痛。
白清安眉目間多了幾分活人生氣,像鬆動冰雪,緩緩滑落。
她生得清雋,臉頰蒼白,唇間卻生生咬出了幾分鮮豔欲滴來。
她抬眼看向楚江梨,神色卻是冷冷的。
白清安啟唇說:“眾星拱月……?”
“算不上什麼眾星拱月。”
她又答了第二個問題:“他們死了。”
楚江梨覺得自己這倆問題好像問得不大好。
因為她突然想起往日在地雲星階時,她曾見過白若蔚欺辱她。
白清安的神色卻看不出任何異樣。
也能說是,在楚江梨看來,她多數時刻都是沒有表情的。
安安靜靜像一具精致漂亮的、問什麼就答什麼的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