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約一炷香,終於看見一座暗黑的橋影。
欒廷心頭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了地,“這座橋,是我來時走過的,小兄弟可是與我相同?”
“在下未過橋,夏日酷熱,我是淌水過去的。”
“小兄弟說笑了。”欒廷狂笑難止,子陌見狀未發一言,掀起過長的下擺,提腳就走,欒廷趕忙跟近,密雨敲打橋麵,二人在傘下互相依偎。
橋下怒水狂嘯,聲浪滔天,後麵仿佛有嘈雜緊張的人聲嚷嚷不休,欒廷想轉頭瞧瞧,又想起子陌道:此處遍地陰鬼,頭皮一陣發麻,不由得加快逃離的腳步。
剛一過橋,橋的另一頭蟬聲聒噪,月光敞亮,三人高的樹跟白日見過的一樣,空中飄過幾點幽綠的熒光,細流在地上滾動,嘩嘩作響。
欒廷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終於到人間了……”
欣然收傘,皎皎月光失去遮擋撒在子陌的麵孔上,男子好似沒有見過世麵的孩子,略顯失儀的張口,瞠目望去,凝視良久,眉目漸漸舒朗。
欒廷可無心花前月下,他警惕地轉身一瞥,身後明明白白長了兩排老槐樹,方才那座雨中陰森的鬼橋好似他的南柯一夢。
他這才大喘著氣,平複好心境,略微整理儀容,抱傘躬身行了一禮,“方才多謝小兄弟,今日之事太過詭異,不知你家在何處,我有個舊居離此地不足三裡,可十年未有人住,是破敗些,但尚可容身,邀兄前去,莫要嫌棄。”
子陌回神,雙手作揖,“當在下多謝廷兄才是。”
欒廷疑惑不解地看子陌,猜想著此舉也應屬一種不太常見的禮道,“那隨我來吧。”
路途漫漫,子陌挑起了話頭,“兄台怎會出現在黃泉?”
欒廷應道:“清明節祭祖掃墓,回去的時候路上下雨了,抹黑順著路走錯了,等早已去世的父母提著燈籠指點我,我才驚醒。”
子陌沉思一二,玩味得笑了笑,盯著欒廷的高大的背景,淡淡道:“難道兄台不好奇嗎,進來黃泉正值多事之秋,鬼門大開,每個陰陽相交之處都有多個陰兵把守,此處竟然一個也無?”
欒廷一個頭兩個大,“陰兵鬼門?小兄弟是道士嗎?怎麼這麼了解鬼神之事?”
子陌淺笑,“在下不是道士,隻是學過兩年風水,略知一些陰陽玄學,失言了。”
到了地方,二人借著月色穿過外庭,北麵這間屋子白日剛被打掃好,屋內五臟俱全,他摸出未燃儘的蠟燭點上,豆大的燈火搖搖而上照亮小屋。
借著燈光,欒廷這才發現子陌原來穿的是件深綠的衣裳,上麵有些山紋,形製少見了些。
“夜深了,隻能委屈小兄弟與我同榻了。”
“有勞!”
子陌看見書架上還有幾本被老鼠齧咬的殘卷,取下一本吹了吹浮灰,在暗中翻動一二,冷不丁說了一句:“仁兄知道邰朝的左晨飛將軍嗎?”
欒廷正整理床褥,愣了一下道:“左晨飛,是被無須有的罪名汙蔑,含恨殉國的左將軍嗎?”
子陌捏書的手背青筋虯露,昏黃的燭火照不透臉,背對著隻能瞧見垂下的長發,“正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