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頭的海棠花如煙如霞,馥鬱芬芳。
樹下的石桌旁,欒廷收攏贅長的衣袍,正掏出一把小刀把木牌上的字跡刻深,撓頭沉思,突然將手中東西放下,上下拍了拍,起身敲了敲窗沿,隔窗問道:“子陌,你的姓是什麼?”
子陌斂下眼簾,正沉氣提筆在白紙上繪著墨圖,聽後驀地提起筆尖,感慨道:“是蕭字,確也許久未用過了。”
“蕭子陌,蕭子陌!”欒廷字字念著,笑意越來越深, “你的名字取得好極了,怎麼沒聽你提過。”
“是在下棄了姓。”子陌平靜道,也未說出緣由。
“原來如此,還是子陌二字好了。”
欒廷埋首繼續刻字,修修改改,日昏後,才臻於完美。
他吹掉上麵的木屑,臉上掛著滿意的笑,衝著屋裡喊:“子陌,我給你刻的牌位成了!”
“給在下的牌位?”子陌微微愕然,放下筆,踱步立在院中,魂身光暈淺淺,清暉下的衣袍宛若流雲。
欒廷炫寶似得把牌位立在桌上, “回頭得空,我要把它放在我父母的牌位旁,要給你早晚燒三炷香!
子陌朗朗一笑,低眉拱手道:“卻之不恭,那在下可就多謝廷兄了。”
“怎麼行如此重禮?”欒廷連忙托起子陌的手,將他按在石凳上,壓著雙肩,“你若想感謝我,不如今晚陪我喝酒!”
“自然可以。”
二人一右一左,坐在石桌兩側,欒廷先在牌位前燒了香火,青煙嫋嫋而上,又擺上一壺酒,他素不喜酒,可到了中元這天,他便會放縱自己大醉。
酒一杯一杯下肚,欒廷的神誌也漸漸鬆散,最後懶靠在子陌身上,端起酒,皺眉又痛飲了一大碗。
一向淡然的子陌抻開袖子掩麵歎氣,不願打擾他的興致。
欒廷的悲戚慢慢融化,已有醉態。
“當年,我的爹娘參與王家販賣私鹽的生意,被官府查到後,一夜之間,抄家入獄,要不是我考了功名,也就同被捉走砍頭了。我也知是我爹貪心不足,後來得知我爹是想多攢些銀兩給我的前程鋪路……”欒廷的麵容布滿痛色,聲音有些哽咽,“我一直覺得……是我害了他們。”
“節哀。”子陌不禁歎息,和聲寬慰道:“世之道,人不自害而人害也;人之道,人不恕己而自恕也。入了俗世,哪能求得儘如人意,你問心無愧就好。”
“我都明白,可都做不到。”欒廷紅了眼,又是一大口白酒。
院中生起微風,吹落海棠無數,子陌將人半擁入懷中,替他揉了揉腦穴。
“上次清明,我爹娘給我托了夢,他們說想見見我,叫我去故居祭奠他們,誰知我中途誤闖鬼門關,然後我就遇到了你。”男人已經吃醉,蒸蒸熱氣上湧,兩腮熏紅。
子陌溫柔的容顏已在他眼前出現重影,他癡癡笑著,腦子暈暈乎乎,口齒也不清了,“我總覺得你好熟悉,就像上輩子見過一樣。”
子陌揉穴的手頓了一下,逼著自己彆開了臉,不去看,也不去思量。
欒廷生的健壯,但酒量淺,不勝酒意,頭向下一歪,枕在子陌左肩上。
這一瞬,他們靠的近極了。